两女子相视一笑,糍粑似的粘上来,自以为富有魅力地拽了拽云离的衣襟:“可公子有这身衣服呀。”
云离心道他还没到卖身的地步,何苦用衣服作为赌博的筹码。
两女子齐声道:“就进来玩玩嘛。
”
云离用舌尖舔了舔牙根,把忍不住想弹出绿光的手缩回袖子。
女子不晓得自己的“媚态”成功挑起了云离的脾气,继续用在纨绔子弟身上屡试不爽的声音说:“玩一玩而已,哎呀,公子在顾忌啥事嘛。”
云离攥了攥拳,希望用恐吓的方式赶走两女子:“要是我赢了,我把钱给你们,你们让我打一顿;要是我输了,我把衣服给你们,但我肯定很生气,也会打你们一顿。”
女子忽闪着眼睛,张了张嘴。
揽客更重要。一女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的肩膀,答了声“好啊,公子。”说罢,两人把惊异非常的云离“请”进了一处聚集着乌合之众的地方。
云离被两女子领着观摩了一阵,不知不觉被这里某些拙劣的作弊行为激起了兴致。
哪些骰子被动过手脚、哪些是赌场主安插在赌徒中的人,其他人看不出,云离看得出。天上的神仙,一辈子很长,在“赌”这方面,相比凡间身经百战的专业赌徒,还要更胜一筹,可谓“身经千万战”,什么花招没有见过。
惭愧惭愧,想当年云离常常背着慕遮出去玩,也练就了一身精湛的赌技。
两女子道:“公子亲手来一局?”
云离道:“可以我自己选人吗?”
“当然可以。”
云离用手指和视线把赌场主安插在人群中的人串成一串:“就这些人。”他挑人的眼力让两女子又惊讶又好笑。惊讶的是他居然准确无误地拣出了全部的赌场内部人员,好笑的是这样一来,这位贵公子无异于给自己挖了一个必输无疑的坑。
两女子点头说好,分头行动,以征求意见的名义,去和云离选中的人耳语了几句。二位女子要钓的是大鱼,于是心照不宣地吩咐那些人先小输几把,还要提防着客人见好就收的行为。
云离不用听都知道串通一气的那些人交流了些什么蹩脚的勾当,于是悠悠地坐在一把吱呀响的椅子上,看他们聊。
“沟通”完毕,两个女子腾出一张空桌,把云离请过去。
其他的赌客觉出这边有好戏看,于是收住脸上或欣喜若狂或愁眉苦脸的表情,抛开影响心情的小钱,围过来看这位贵公子摆出的赌局。
暗中观察客人的赌场主,看出了这是云离有意为之的一桌游戏,但不动声色,想先瞧瞧那少年有什么能耐,居然流露出能把一桌人一网打尽的神情。
领云离进来的一名女子想试探他的底细,旁敲侧击道:“公子得先想清楚,不要赌得太大,您要是输多了,一身衣服不够抵债的话,我们会上贵府讨债。令尊许是位官老爷吧,官老爷的家法素来严厉,到时候公子会不好受。”
云离笑道:“我输一身衣服,你们帮我找几百年不见的父亲,太值了……不过呢,我找不到的人,你们也不可能找得到。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踏上奔波之路的。”
女子附和着云离的“笑话”咯咯了一阵,招呼其他人把赌注押在桌子上。
第十四章
云离到底是慕遮的徒弟,赚到钱后,觉得恩怨情仇都是浮云,更何况两个女子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也没把他气到真要动手打人的地步;于是他放过那两个愿赌服输却又战战巍巍的女子,只是把桌上的银子拢过来,往袖子里装了一些,实在带不走的,就依着脸缘分给那些输得奇惨的赌客,好歹给自己甩掉点仇怨。
他不仅看穿了别人的动的手脚,还能在破招的基础上玩玩高级把戏,要不是有人喊停,跟他赌的人想到下辈子都想不通自己的裤子是怎么输掉的。
云离走后,几个壮年男子想冲去去把他抓回来,不过赌场老板用眼神制止了。
云离赚了一笔莫名其妙的钱,在莫名其妙到来的沙州住了一晚。
一大早,遇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美美睡了一觉后,云离推开门,不慎踢到一坨软软的东西。低头,只见自己房间门口居然躺着一个大活人。大活人蓬头垢面,四仰八叉,灰扑扑的一团,给人从泥浆里面捞出来的感觉。最惊悚的还不是此人具有冲击力的外表,最惊悚的,是云离仔细去看时,他那一对埋在炸裂式发丛中的眼睛圆睁着。
云离蹲下来戳了戳那人的脸,那人笑嘻嘻打了个不正经的招呼,证明自己并不是死人。
“小哥你是不是缺钱?”
云离愣了愣。
一个混入客栈的乞丐,其开场白按理说应是“您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哪会用高深莫测的口气问明显不缺钱的人是不是缺钱。而且,他眼角都起了泥垢掩饰不住的褶子,竟称呼云离为“小哥”,怕是从前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情,被人拿棍子敲过脑袋。
云离:“不缺。”
“小哥,我给你说啊,你那钱来路不正,不是宝贝,是催命符。”乞丐盘腿坐起来,神秘兮兮地道。
云离笑笑,拿出一枚饱满的银子,递过去,“给你。”乞丐脖子一伸,正要接,云离却收回银子揣好,道:“你不是说这是催命符吗?”
乞丐吸了吸鼻子,也不怕说真话:“人家只知道是你赚了银子,又不知道你把银子分给了我。催命符只催你的命,不催我的。”
云离想,这乞丐昨天躲在暗处看自己进赌场却没被发现,是个人才,不由顺着他的话多跟他搭了一句:“怎么个‘催’法?”
乞丐道:“那赌场老板是个精明狠辣的主,你赚他点小钱还好,像小哥你这种能掏空人家当的玩法,会给自己招来祸事。这位赌场老板什么事没干过?多剐你一个人的皮,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我没掏空人家当,他自己人喊了停,我还把不少钱还回去了。”
乞丐啧啧道:“你个不经世事的年轻人。”
云离心道我岁数比你爷爷的爷爷的岁数还大。
乞丐道:“小哥,我问你,等赌场老板派人查清楚了你的身份,知道你不是哪家官老爷的公子,而只是一孑然散客,要你为他所用,你同意不同意?”
云离惊觉这人就是昨天的跟踪者,于是正眼扫了扫他,想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很配合地回答道:“……不同意。”
乞丐拳头砸掌心:“这就对了嘛。”
“你想说什么?”
“小哥啊,赌场老板呢,是一定会找上门来的;你手头的钱呢,是一定会花光的。你不如帮跟我去一个地方,帮我一个忙,远离沙州,远离赌场老板,然后赚一笔安安稳稳正正当当的大钱!”
云离总算是明白了,此人条分缕析地说了一通,其实是看中了他身上某些东西,想要借此达到什么目的。云离想了想,一来他不怕所谓会剥人皮的赌场老板,二来他没有在凡间赚大钱的激情,便用剑鞘把挡路的乞丐拨了拨,“没兴趣,借过。”
“哎哎哎,小哥,你与我合作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哒。”
乞丐伸出脏脏的手去抓云离的衣襟,云离没躲开,被他扯住了,忙提高了声音:“你放手!”
云离这一声惊动了在楼下打盹的店小二,店小二噔噔噔上了楼,环视了一番,懵懵地问“客官您怎么了?”
云离指着吊在身上的乞丐:“他怎么进来的我就不管了,你现在把他拖走就行了。”
“客官……”店小二嗫嚅道,“拖……拖走?”
云离掩着鼻子道:“拖走。”
店小二好半天说不出话,云离眼见他眼睛里边泛起了水汽,想是这小身板的店小二被他布置的重活吓住了,体谅道:“你叫其他人来也行。”
乞丐窃笑了一声。
云离低头,皱眉道:“你干嘛?”
店小二误以为云离因为他的犹豫而在责备他,带着哭腔道:“客……客官您别吓我,你要我拖什么走啊?”
云离惊了下:“你看不见?”他这样说,相当于是承认了自己看见了店小二看不见的人,当即让对方来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店小二晃拨浪鼓似的摇头,冷汗刺刺地扎在他背上:“我……我……”
乞丐捋起袖子,向云离晃了晃自己的胳膊:上面贴着一道符。
云离读了读符文,明白过来:乞丐用一道符将自己在一些人的视野中隐去了,所以他才能堂而皇之进入客栈,并且睡在云离房间前还能不被来来往往的人察觉。
云离摸了摸下巴,心想乞丐自个儿隐了身,他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他对店小二说了句“算了算了你去忙你的吧”,脑中刚刚开始构想把乞丐五花大绑扔进河里的情景,思路就被脚下木板传过来的震动打断了。
客栈老板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叫店小二下去。店小二讷讷地在衣服上揩了揩被冷汗打湿的手,最后看了眼云离衣服上那不自然下垂的一角,擦着客栈老板的肩膀溜走了。老板保持着并不讨人厌的招牌微笑,搓手道:“那孩子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