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蓝灿明明想去却又退缩的模样,胡说忙从桌子上跳到他怀中,喊道:“蓝灿蓝灿,带我一个!我也要去!”
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容,蓝灿抱起胡说应了声“好”,君玄却伸手把胡说揪过去,佯怒道:“你不准去。你走了回头九叔找我要人怎么办?”
胡说眼神暗了暗,心想他都跑出来好几个时辰了,若白执存心找他,肯定早就找过来了。既然没来,说明他在对方心中根本不重要吧。既然如此,倒不如借这次机会回巫云山,毕竟云察刚才走了,现在除了君玄没人能帮他回家。
不过见君玄拒绝让他跟着,胡说也没坚持,而是在两人转身时悄悄黏住了蓝灿的衣摆。君玄带着蓝灿御风而行,走到半道上才发现后面还跟着只膏药狐,哭笑不得。
把胡说抱在怀里,蓝灿说:“殿下,要不还是让他跟着吧。”
“只能如此了,不过要容我传讯知会九叔一声。”君玄无奈地笑了笑,说罢还小声地碎碎念,“说是狗皮膏药真是半点儿也不夸张,难怪连九叔都拿他没辙儿败下阵来。”
而帝君府这边,回头见总是跟在左右的狐狸不在房中时,白执唤了几声,等了片刻不见胡说跑进来,便去院子里寻了,却被告知对方在半柱香之前跑出了门。
“问他去哪里也不说,不过看他的模样好像挺伤心的。”
“伤心?”白执微怔,不解胡说因何伤心,以至离家出走。
回忆许久,终于记起当时见胡说要伸手去勾书架上的紫漆木盒,担心对方毛手毛脚将东西碰坏,情急之中就打了他一掌。不过他控制了力道,只是轻轻一推,并未伤他分毫,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伤心?
“帝君,需要我带人去找吗?”
敛了思绪,白执淡声道:“你带人去明韶宫蓝公子那里瞧瞧。”
“啊?您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去蓝公子那里?”
白执笑了:“因为除了此地,他无处可去。”
明韶宫不是什么人都可随意进出的,而后院更是一度被称为整个仙界的禁地。扶桑领命后又去备了些薄礼,这才带着几名小童往明韶宫赶,然而没等走出帝君府的大门又被白执叫住。
“罢了,他要走便走吧,不必去寻了。”白执淡声说,不知怎得改了主意。
扶桑回头正瞧见着白执往屋里走,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只是一剪侧影,脸上的神情与方才有些不大一样,说不出凄楚与冷漠哪个更多,可提起胡说时的语气却冷淡得好像从未认识。
知白执并非对养过的宠物薄情寡义之人,府中但凡有哪个动物生老病死他都要难过一阵儿,怎么遇上胡说离家出走却不管不问起来?扶桑疑惑,再说了,帝君不是很喜欢那只膏药狐吗?
白执却心中了然,这世上逝者已逝,断没有转世投胎一说,更不可能有人死而复生。
如今他只凭着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以及早就模糊在记忆中、连自己都分不清的相似声音而将那只膏药狐留在身边,不过是饮鸩止渴自欺欺人而已。他应该在胡说这杯“鸩|酒”尚未令他毒入肺腑之前,终止这一切。
鸩|酒醉,不如真酒醉。有谁能想象得出,温润儒雅传言从不近酒色的白执帝君,也会在无人之时借酒催眠。陈酿的梨花白,封存了三百年,可惜香甜有余酒劲儿却差了些。
一坛穿喉入,视线模糊了心思却还无比清醒着。潦倒地歪坐在地上,任银发铺散开,望着手中的紫木盒出神,似银非银的眼眸中似乎映出一片光景。
六月飞雪,严冰封山。乌发红衣的少年坐在红梅树上,斜倚着一根树杈,只轻轻一动红色的花瓣就混着白色的积雪簌簌落下来。
“听说你明日就要得胜回朝了?”那人折了枝梅花在手,对他挑眉轻笑:“我生在山野还从未见识过外面的热闹,陆离,就让我跟着你去皇城瞧瞧,如何?”
于是再饮一口酒时就好像被巫云山的冰雪侵染过,从唇齿到心口一路滚下去都是冰凉刺骨,冻得人身子发僵,心也疼得叫人说不出滋味儿来。
“呵。”眼神几许迷离,白执想去触摸少年的脸庞,手缩了缩却终究不敢有所动作,只自嘲的轻喃着:“狐狸你说,若当初你未曾说过这话,如今的你——是不是还好好在你的巫云山,自在快活?”
话音未落,忽然有枚紫色弹珠直逼面门,珠子周身还绕着细如发丝的紫色电光。
银眸一凌,醉意尽散,白执反手将弹珠挡住攥于掌心。谁知那东西竟“哔乓”一声炸成了团紫烟,同时君玄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若要狐狸,人间来见。上元佳节,于归河畔。”
☆、十一 上元佳节
上元佳节,明灯未央。
未央国是坐落于地之角的一个小国,方圆不过百里,国民不足三千,却是个物产富饶极尽繁华的地方。
胡说三人到达未央国的时候正是傍晚。街两旁的花灯早在半晌午的时候就挂上了,日头才刚落下去一半,立刻有人拿着根细长的香将灯罩里的蜡烛点燃,于是整条街都亮了起来。
有贴着剪纸的宫灯、十二生肖形状的彩灯、做工精致的莲花灯……有舞狮的、舞龙的、抬阁的,表演喷火的、金枪|刺喉胸口碎大石的…小孩子们三五成群的,每人手中都提着一个灯笼,相互攀比谁的更亮更美,几句口舌争执下来,见说不过就要动手,你追我赶间竟惹哭了一个。
旁边架着几口热油锅,正忙着往锅里下元宵的家长听到孩子的哭声,忙跑过去拧着自家小孩的耳朵往家里领,嘴里还骂着,“小兔崽子你可真不叫人省心,磕了碰了或者让热油烫了怎么办,今天哪儿都别想去,就给老子我在家好好呆着”,谁知那小孩儿哭着哭着又笑了,喷出一个大鼻涕泡儿,挣脱大人的手脸上还挂着泪珠就再次加入了同伴的队伍,提着灯结伴往城外跑去。
“城外有条河叫‘于归’,每年这个时候全城的百姓都会到河边放莲花灯祈愿。有的为家人,有的为自己。若愿望实现了,明年的今日就再到河边放一次灯,算是还愿。”
蓝灿的目光正被前方的舞狮表演所吸引,苍白的脸色在彩灯的映照下多了几分血色。绣球抛出,赤金色的雄狮凌空一跃,将球叼住,转身又从一排火圈中钻了过去,竟是稳稳落地毫发未伤。
人群中响起一片喝彩声,蓝灿也忍不住跟着拍手叫好,眼睛亮亮的,人也瞧着精神了很多。听到君玄的话,他转回视线,眼中的笑意未散:“听殿下这话的意思,未央国,你来过不止一次?”
君玄只笑不答,眼神无焦也难掩眼底的桃花春色,一把破扇在他手中竟摇出了天生贵胄的气质。
胡说虽生在凡间,但多半时间是在山上,这些年云察忙着族中事务准备登基,没空带他下山来玩。这次下界,见人间过节这般热闹,他的兴奋程度比蓝灿更甚。蓝灿还有心克制一下,胡说却是不管不顾地撒了欢儿,跑在最前边将各个摊铺都逛了个遍,瞅着卖冰糖葫芦的,还嚷着让蓝灿给他买支最红最大的。
“你慢点儿跑,好歹等等我们哪。”蓝灿笑着跟了上来,“当心走散了一会儿找不到你。”
此时胡说才发现蓝灿的性子是真的好,既有白执的温柔心细,又像君玄一样爱说爱笑,半点儿不像在明韶宫时的沉郁,而且模样也是百里挑一的。可惜了,就是身子骨差了些,否则定是个阳光健气的俊公子。
自有记忆起便住在天宫,蓝灿根本不知买东西还要花银子,最后是君玄付了钱。买了三串,最小的那串递给胡说,第二大的那串递给蓝灿。蓝灿有点不大好意思,脸红了红,说:“殿,殿下,我都这么大人了,就算了罢。”
“没事儿。”君玄笑着,眼中真真假假的情愫叫人辨不清,“拿着吧,好不容易来趟人间,你难道不想把没见过没吃过的都尝个遍?”
“……”蓝灿一怔,眼中有了泪光,接过冰糖葫芦道了声,“谢谢。”
胡说却不乐意了,凭什么他的最小。见君玄手里还有串大的,便说要跟他换。谁知君玄自己不吃也不给胡说,而是向小贩要了张糯米纸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怀中。
蓝灿瞧出端倪,问:“殿下这是要拿去送人?”
君玄笑了笑:“蓝灿,九叔家的狐狸先交给你看着了,我有点事儿往别处跑一趟,天亮便回。不过我想——”一顿,他看向胡说,“不用等我回来,很快就会有人来保护你们了。”
胡说舔了下糖葫芦,问:“还有谁会来?”
蓝灿意会君玄指的是白执,于是点头请他放心。看着君玄喜上眉梢离心似箭的模样,明知自己不该干涉也干涉不了,但还是依然诚心实意地说:“殿下,这次你若是真心喜欢,就好好待人家,别最后又凉了人的心。”
看来被这混账伤过心的人不止一个,说不定连蓝灿都曾着过他的道。可胡说就奇怪了,怎么他就瞧不出君玄半点儿好呢?除了一副好皮相又油腔滑调之外,越看越不招人待见,连白执的半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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