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执揉揉他的头,笑道:“自然,相中哪件拿去便是。”一顿,“前提是先完整背下这首诗。”
“帝君……”胡说撇撇嘴,刚要说‘不想给就直说’,余光无意中瞥见架子一角有个精致的紫漆木盒,巴掌大小,浮雕绚烂的紫荆花纹,伸爪想要拿下来看。
谁知还没碰到盒子,一道凌厉的气浪袭来,瞬间将他伸出的爪子打得缩了回去。
胡说吃痛眼中泛泪,难以相信是白执所为,抬头却见对方向来温润的眉眼此时竟像蒙了层亘古不化的冰。
不由一怔:“帝君,我只是好奇,想看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没有多余的眼神留给胡说,白执只望着那只木盒,用衣袖拭去上面的灰尘,动作小心而珍视。声音如他此刻的表情一般冷而坚决,“你喜欢哪个都可以,除了这一件。”
胡说心里有点委屈,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白执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直温柔以待却突然为了只木盒对他动手,想辩解几句,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一气之下跑出了门。
扶桑正带着一群小动物在院子里晒太阳,见胡说从旁边跑过,问他去哪里没得到回应。青蒿趴在门边假寐,看到胡说后只是皱皱眉,又重新阖上了眼皮。
然而等出了帝君府,胡说才发现自己在天庭孤立无依根本无处可去,找个隐蔽的角落等了会儿又没见白执追出来,才开始后悔不该随随便便就离家出走,导致现在找不到台阶下,彻底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伤心地在天街上游荡着,无意间听人提起“仙尊”二字,他心中一亮,想起蓝灿来,便一路小跑到了明韶宫。
“啊,这只狐狸怎么又来了?”还是之前那几名打扫的小童子,见胡说闯进来,再次拿着笤帚来撵。
之前来过一次,驾轻就熟,没等笤帚苗子砸到身上胡说就找到了通往后院的小路,而等他进了院子,那些小童果然就不继续追赶他了,只纷纷喊着:“快去禀告仙尊!”
蓝灿没在屋里养病,而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天空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眼角都带着落寞。听到动静,他木讷地动了一下,却没回头,自言自语般道:“你看,有鹰。”
“鹰?”胡说抬头,见空寂的穹顶之上只有浓到化不开的祥云仙雾,以至于连阳光都显得有些朦胧,疑惑道:“除了云,我没看到鹰。”
“飞远了,你自然看不到。”蓝灿极轻地笑了一声,微微偏头看向胡说。
“才一月不见你竟然会说话了。听说你认了帝君做主人,也是,如我这般,就算想养只宠物作伴儿也不配吧。”
胡说看到蓝灿的脸色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时更苍白了些,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这笑容死气沉沉的,那件宝蓝色的袍子在他身上也显得更加单薄。
想起蓝灿曾说过的话,他好像懂了些对方的孤独,于是靠近几步,说:“我不是认白执帝君做主人,而是在和他谈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蓝灿一怔,“朋友?”
“对。”
蓝灿笑了,虽然眼底的凄然并未散去,但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实,眼睛亮亮的,道了声:“好。”
胡说跳上桌面:“既然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你都可以对我说。”
手肘撑在桌上,蓝灿支着下巴,笑道:“那你先对我说说,你又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胡说目光一缩,避开了蓝灿的视线:“没啊,我没不开心。”
“怎么,与帝君吵架了?”
“没吵。”胡说郁闷。可正因为没吵他才更觉得心里憋屈,情愿大吵一架,也好过白执直接将他当空气爱答不理。
看出胡说不想多说,蓝灿也没再问,回屋取了些零嘴儿摆在石桌上,他犹豫了下才说:“你能不能对我讲讲人间的事儿,你来的地方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你从未去过人间吗?”
“不记得了。”蓝灿摇头:“可能去过,也可能没有。自我有记忆以来一直被困在这四方小院里,并无以前的记忆。但在梦中,我是去过人间的,似乎那里才是我的家乡,而且尚有亲故在世。”
“什么亲戚?”
“兄长。”
“真巧。”胡说道:“我也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你看我现在才三百岁吧,可在梦里,我总觉得自己有一千多岁呢,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哈哈哈哈哈。”
“是,你是疯了。”蓝灿被逗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滑出了眼泪,但他依然笑着,说:“我也疯了。”
胡说敛住笑,抿抿嘴说:“算了,我还是给你讲讲人间的事儿吧。但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有巫云山那么一丢丢。”
于是胡说将发生在身边的事儿像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地全讲了出来。比如春天山里会开满鲜花、小孩儿到了年龄要去私塾、成亲都要敲锣打鼓、冰糖葫芦是世上最好吃的零嘴儿之类。说的东西既没逻辑又颠三倒四,但蓝灿一直极认真地听着,不时会露出向往的神情。
“蹴鞠?那是什么?”
“踢着玩的,一片场地加上几个小孩跑来跑去。说好玩挺好玩儿,说没意思其实也怪没意思的。”
听到“跑”字,蓝灿的眼神暗了几分,胡说才记起蓝灿说过,他的身子是经不得跑的,跑了会出人命,正想安慰他几句,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蓝灿打趣地笑了声:“快看看,是不是你家帝君来接你了。”
☆、十 去人间吧
来人紫衣紫冠,手中摇着把折扇,不是白执,而是君玄。不过,他确实是来找人的,或者说,要找一只鹰。
“敢问二位,方才可曾看见有只黑色的山鹰飞过?”
见来的不是白执,胡说心中有些失落,不过听君玄问起“山鹰”,他一下就想到了云察。
再看君玄此刻的模样,衣冠微斜,扇子残破,脸上还带着三道被抓出的血痕,十分狼狈,而眼神中更带着焦急。
“你把云…那只鹰怎么了?”因为担心云察的安危,胡说脱口而出。
“难道不该问我被他怎么了吗?”君玄指着脸上被抓出的伤痕,颇有向胡说诉苦的意思:“方才我只不过下手稍重了些,你看他给我挠的。”
“哈哈。”胡说笑起来,心想,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们鹰王殿下是谁,虽然性子冷,但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吃亏的主儿,如果惹了他不高兴,挠你一脸都是轻的。
蓝灿没忽略君玄神色中的焦急,在一旁道:“刚才的确有一只鹰经过,但不知是不是殿下问的那只。隔得远我也没瞧清,只见它背上似乎有两道金色的羽毛。”
“正是,正是。”君玄笑道,问出云察的去向后反而不着急找人了,折扇在掌心一敲,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见盘子里有零嘴儿,他伸手扒拉了一下,揪出根山楂条来塞进口中,边吃边笑眯眯道:“蓝公子,这狐狸今个儿怎么没腻着我九叔,跑你这儿了?”
蓝灿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些潮红,笑道:“殿下狠心,几十年了都不往我这院子里来一趟,还不兴有其他人来跟我作伴儿么?”
扇子挑了蓝灿的下巴,君玄眯眼盯了他一会儿,勾唇一笑:“怎么,想我了?”
“自然。”蓝灿淡笑,回答地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脸却一撇,躲开了君玄。
“哈哈。”君玄放肆大笑,展开那把已经破了的折扇徐徐地摇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流恣意,“你怎知我就不想来了?可总要忌惮着仙尊几分不是?”
“……”蓝灿的脸色微变,望向一边表情有些凄然。君玄一顿,敛住笑:“他还是那样儿?”
“嗯。”蓝灿低着头,苦涩地笑了笑:“没事,我都习惯了。守着这所院子,吃穿不愁,没事听听风看看云,不见人也就没烦恼,除了无聊些,其它都挺好。”
“身子好些了?”
“嗯,好多了。”
“可我怎么却瞧着你又清减了许多?”
“……”蓝灿被问得说不出话了,眉头紧锁,接着便是一阵比一阵强烈的咳。
君玄叹了口气,“蓝灿啊,你这分明是心病。”
君玄这几句话虽然是关心,却也句句扎心。胡说担心他再问下去,蓝灿会被刺激出个好歹来,忙插嘴说:“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吗?他想去人间瞧瞧,你能带他去吗?”
“嗯?”
“既然你有心帮忙,为何不一帮到底。”胡说道:“明知他得的是心病,带他出去散散心不比在这里说几句空话管用的多?”
君玄一愣,看看胡说再看看越发显得孱弱的蓝灿,忽然抬手拍了下胡说的头,“你这狐狸,果然喜欢胡说八道!”
胡说龇起牙:“你就说愿不愿吧?”
蓝灿喘息很久才平复过来,知道君玄为难,便道:“殿下不必……”
“好,就去人间。”谁知君玄竟打断了他的话,轻佻的眼角泛着点桃花色,笑眯眯道:“蓝灿呀,为了你,我这次可是要把仙尊给得罪了。回头他若找我算账,你记得帮我求着点儿情。”
“!”蓝灿露出震惊的表情,眼眶慢慢地有些发红:“我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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