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挑出来干嘛?”魔君苦闷地蹙眉,“君明仪,吾真的发现小仇落与你一个脾气,不仅犟还拗,你自个儿说说,怎么教的吾儿?怎么说也不听!”
君明仪冷笑:“那便不说。反正说了也是白费口舌。省省心罢战吾,你该顾虑的是二十二那日,仇落若是闹起来去仙界抢亲,哼。”
“……吾觉得小仇落没有气力去抢亲了,他那副样子,能不能出屋子都是问题。倒是你,只晓得一边说风凉话,有时间闲着,不如代吾去瞧瞧仇落,安慰安慰他。”
君明仪闻言眉梢戾挑,接着不悦地拉下唇角。
“这样的废物,吾去,第一件事便是一掌将他击毙,聊作宽慰。”
魔君:“……”
仙界与魔界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差。
从官道飞往仙界需要一个时辰。
但仇落已是失魂落魄一蹶不振,婚期临近也不能亲自操办,只是浑浑噩噩地倚在门口,脚边倒着一两个酒罐子,酩酊大醉地瞧着来去匆忙的仆从试图将死气沉沉的仁明殿装饰得红火生气。
冲喜的事,魔君早已向他说明清楚,一来是给仇落招点喜色,二来是做给仙界看给仇落扬眉吐气。虽然二殿下并没有感受到所谓扬眉吐气的效果,心里觉得无所谓。魔君的那番话对他打击不小,他的心死得彻底。
他知道,就算自己去找铢衡也一定会被打回来。铢衡不要他了,不管是因为墨君威胁所以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真的如父尊所言那般。他就是个跳梁小丑,去,只会让铢衡难堪……难堪、难堪!
现在的他,斗不过墨君。窝囊颓废,只能退缩一边看着自己的人被其他男人玷污,却连一句保护的话也说不出。
他准备了一把匕首,今夜,便引颈自刎。他累了,这段情爱,他做出了太多的付出,却是依旧无获。他是魔,是邪物,但心终归还是肉做的。
夜晚的时候,掖吟玉刚刚伺候殿下洗漱完毕,仇落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睁着血红的眼睛,空洞地凝望黑夜。
他不敢入睡,一旦睡着便会梦见铢衡与墨染的大婚,本该属于他的位置被其他男人强行剥夺占据,瞧见铢衡那双美丽的蓝眸在墨染身下染着情潮迷离眯起,绯红的面庞布满媚态。这时受到蛊惑加快身速的不再是他仇落……!吮吸铢衡舌尖的也不再是他……想到这里仇落猛地从床榻上翻起来,捂着嘴唇一阵干呕。
身体和心灵都不能容忍这般摧残,无尽的黑夜只有他不适的声音。肚子空空如也,自己彻底不能入眠。仇落扶着墙壁烦躁地推开窗户,一缕幽风吹过。
忽的,昏暗视野中,他瞧见一抹单薄身影,形单影只地站在梅花林子边,雪白的衣衫犹如云烟氤氲。
“……衡儿……”仇落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颓败的面庞升起朵朵红晕,错不了,那是他的铢衡,铢衡来找他了……!身体忽然一阵力量充斥,仇落一手撑窗,犹如夜风一般迅速地向那方席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
☆、露水夫妻
“衡儿!”微风习习,心响如雷。仇落身子轻快的飞向梅林,那一瞬间万物动容明月清风。铢衡的面容看起来清冷惨白,瘦的脱皮。冶丽的脸颊在仇落靠近的那一刻微微泛起生机,犹如胭脂轻施。
还有一丈距离仇落却不敢再靠前,而是静静瞧着铢衡,唇瓣嗫嚅。
铢衡周身都在发光,看起来马上就要消失了。他真怕、自己猛然靠近,这个幻象便破裂了。
铢衡,怎么可能会来呢。
想到这里,仇落不由心哀。但那股强烈的眷恋还是催促他上前,拥抱的动作比以往更加缠绵轻缓,仇落揽着铢衡消瘦的肩头,下巴犹豫而习惯地搁在铢衡颈窝。
冷梅花的香气。
仇落好像抽食烟叶的烟鬼,狠狠大吸一口。
两厢无言,只是默然相拥伫立在冷白的月光之下。
感受不到对方的心跳呼吸,连体温也是寒凉,但这样的冰冷的拥抱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两条幽魂最后的相思怨念。
仇落将铢衡推到梅花树下,伸出湿冷的舌尖熟悉地滑动撩拨玉照官的敏感带,银屑红光交织相融,感受到二殿下滋润的枯败梅花林再度复苏,顷刻百树抽芽发枝嫩意图发,疯长的白梅冷冷绽放,犹如无尽的思念迅快而绚烂地转瞬即逝。
梅落如雨,轻抚纠缠的身躯。仇落咬了咬铢衡的喉结,低声问道:“怎么不说话,嗯?”
铢衡不言,只是偏过脑袋默默流泪。
“是在内疚吗。”仇落无声地笑起来,粗糙的手指爱怜地拂过爱人湿润的眼睫,静了一会儿他又问,“衡儿,你真的要跟他是吗。”
铢衡静默片刻,接着抬起冰蓝的眼睛,澄澈的眸子中折射出温哀的倔强。
他说:“心逆独系君,我心匪石不可转。”
仇落闻言兀自泪眼,垂首落吻。
“世间无情,你我便死离世间。魂荡天地,永无分离。”仇落将铢衡抱起,缠绵粗桠一枝,梅花颤落月华碎裂。瞧见仇落最后挣扎似的卖力神情铢衡痴痴笑起来,伏在仇落宽厚的心口轻哼甜美。
恩爱之后,一仙一魔搂坐梅树,坐在这昔日不曾珍惜的丽景之中,冷香绕鼻,心意坚定。
“廿二日我必去寻你,铢衡,莫走的太急,等我相随同去。”
魔君安排冲喜之事早时二殿下并无起色,但婚日临近,二殿下却忽然好上许多,气色红润胃口尚可。虽然人还是消瘦,但比之前呆滞无光的情况健康不少。瞧着殿下突来的喜意,掖吟玉面上欢喜但心里却冷得发毛。
这般样子……像极了回光返照。
仇落也不再念叨铢衡的事,甚至将铢衡的那间屋子锁了。酒水也不再碰,换回了以往的茶水。抽着世间还特意去丹家向丹鸩道了歉,去储君殿瞧瞧大殿下一家的情况。这么一看掖吟玉又觉得……
“或许殿下真的想开了呢。”
仇落的婚娶聘礼都是魔君着手操办,他的新婚男妾之一是贵族微生家的十一公子微生川,仇落连听都没有听过,据说对方才过成魔礼不久;男妾之二是枫桦家的三公子,前几年好像见过一次侧脸。他这一场婚事同娶两名妾室,虽然奇怪,但在魔界多人同婚是常见之事。
仇落并没有因为两位即将入门的妾室从未相识便生冷落之意,反而打开私库很认真地亲自挑选两份见面礼。只是挑到一半时闲起心翻到一对龙凤祥瑞阴阳玉佩,仇落将玉佩收到袖子里,却把一边的翡翠鹤冠与白玉冠放进掖吟玉捧着的木盘之上。
没大一会儿,仇落不知想着什么偷偷发笑。
掖吟玉没敢多问,但他明白,殿下此刻是幸福的。
二殿下此番成亲明明是件喜事,但场面着实怪异。在如此良辰美景之日,尊魔非但没有松懈城戍,反而加强王城的巡逻力度,进出王城皆需盘查,一场婚娶,搞得好像大战降临。
仇落心知肚明,父尊这样做,一是不想让他出什么意外,二是不想让他出什么意外。
恐他因前事被居心叵测之魔趁乱伤害,又提防他趁机溜走。
绵绵不知道又躲到何处,迎亲之时仇落殿下没能骑在威武的白犼身上,只好跨坐高大异兽,骑着拴着红花的异兽迎接两位轿中娇妻。
满城热闹火红遍地,但魔群之中看不出丝毫祝贺之意,反而是冷冷哂笑以及鄙夷。仇落勾着唇角,铺着白粉的面容瞧起来生机不少,挺拔的身躯伟岸坚毅,他纵使在落魄,也要顾惜颜面。此刻他是仇落,魔界的二殿下,他代表的,是王室的尊严。
此次婚礼由魔君全程坐镇,一路平安。仇落将两位男妾风风光光迎接入殿。掖吟玉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衫子跟在殿下身后不远处小心照看,仁明殿一夜花开香气四溢,仇落搀着二位夫人,微笑难祛。
“好生芳香的气味。”左边的红盖头下传来略微沙哑的少年音色,微生川还在发育阶段,身子只抽高不横长,恰恰到仇落的肩头。枫桦夜却一程不言,只是随着仇落的牵引前进。
仇落闻言便矜贵又自得地说道:“梅花,本殿心爱之物。”
微生川听着二殿下温柔的腔调不由抬首矫视,仇落殿下,魔界之中风评最为天差地别的魔,年轻恣意历经舛难却依旧笑意覆面,他是个痴情种,却……没有享福命。
“能成为殿下的心爱之物,梅花大概是幸福的。”微生川天真烂漫地说道。
一程静默的枫桦夜与仇落同时嗤笑出声。
“……”
微生川有些局促:“怎、怎么了吗?”
仇落淡淡垂眉:“只是觉得川儿言语纯朴得可爱,夜儿这一路默默不言,看来是不大满意本殿这个夫婿了。”
话说在这份上,枫桦夜不得不恭维二殿下几句。他的声线十分艳丽,还带着几分孤高的冷清,一听便是不好相与的性格。
“殿下心都不在这里,枫桦夜没有与空壳喃喃自语的兴致。梅花,浴凛寒而绽,利用术法迫使之逆季开放,奇美归奇美,却颇是残忍自私。”枫桦夜冷冷哼声,“既已入殿下之门,枫桦夜自当恪守规矩侍奉殿下,但前提是殿下将我与微生川瞧做家人,若不能,那今日话挑明白,枫桦夜宁可被休退,也绝不与殿下同床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