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手头要事,仇落便打算去储君殿瞧瞧大哥这一家子。父上复活,两个小家伙怕是要高兴坏了,于情于理他这个二叔都得去稳住斫冰与夜皎。
大殿下的回归令储君殿上下忙忙乱乱,几十名仆子里里外外收拾祭奠时用的物什,烧了这些晦气之物。殿里喜气洋洋的,就算是眼角挂的泪花里也是喜悦的。于这些依靠旻的仆从门客以及女人而言,没有什么事比殿下平安无事更加让人欢喜。
斫冰和夜皎完全抱着父上不肯撒手,小女娃瞧见亲爱的二叔到来也没有如以往一样挣开父上小鸟似的飞进仇落怀里,只是俏皮地冲仇落吐了吐舌头。
“夜皎,我都说了,二叔最是厉害,他说父上没事便是不会有事。”身为二叔的忠实信徒,斫冰对二叔的能力再次感到骄傲澎湃。
夜皎也连连点头,抱着父上的大腿冲仇落急切地问:“二叔叔,那偃娘亲和玉娘亲呢?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仇落眯眼一笑,将早就编好的谎话说出来:“复活玉瞳还需像上次一般寻找合适的异人身躯,尚且需要时日。至于君偃……他或许回不来了。”
“啊?”两声清脆童音中,旻周身重重一颤。
接着仇落又微微叹息说道:“君偃行刺你们的父上,虽然是做戏,但却是大逆不道。你们皇祖父是不会允许他再留在储君殿。”
“那……那君偃他是被皇祖父那个大坏蛋抓起来了吗?!”说着斫冰眼眶又红起来,肿成两只核桃。旻张了张口却无法吐露实话或许诓骗之言,只揽紧斫冰心疼又心酸地说:“斫冰,别哭,还有爹爹。”
仇落继续圆谎:“对啊,小斫冰,还有你这当储君的爹爹。他向皇祖父求了情保住了君偃一命,不过,君偃犯下大错要遣返君家闭门思过三百年。等斫冰和夜皎成魔,便能和君偃再见面了。”
“真的吗?”斫冰转过脑袋,水汪汪的眼睛里露出狐疑。
“那以后偃娘亲还能回储君殿吗?父上,还能让偃娘亲回来吗?”夜皎拽着父上的衣袖,问的天真无邪。旻的脸色垮了垮,但还是硬生生挺住一双儿女无心的锥心打击,大殿下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勉强至极:
“当然,这是他的家。不待在储君殿他还能去哪里……”
尾音飘落绵绵好像将断未断的雨丝,夹着潮霉湿气,笼罩在晦暗的心田。仇落真怕斫冰和夜皎再追问下去,大哥恐怕真的撑持不住,只好伸手拍了拍大哥肩头以示宽慰。
“好了,既然两位娘亲都还有再见之日便不要整日愁眉苦脸。斫冰皎儿,现在只有父上在身边,你们更该好好侍奉才对,别总提不开心的事。”仇落体贴的嘱咐。
两个小家伙傻透了,真的信了仇落二叔的鬼话,连忙点头围着父上又是一通撒娇。
☆、他要和本殿之外的男人成亲
虽然君明仪与融鄞勾结造反,之官位被罢权贵不再,但契魔这道肥水还是没能流向外人田。契魔之位尚由老契魔担任,待举界选拔之后再行决定下一任契魔人选。
但十有八九会是花落君家。君知书这一趟反水反的实在快准狠,让仇落不得不联系到师伯与师尊早就沆瀣一气就是要算计融鄞。这却不是他仇落该担忧的事,经历此番,他算是看透了,他的父尊,才是真正能玩弄魔心之魔,连君明仪也无从逃脱。
融鄞的三个孩子,一男两女,现在翊王家族已然覆灭,三个孩子尚且年幼。这王宫能带孩子的瞧来瞧去也只有大哥一家。仇落明白父尊此番作为的用意,一是做出体恤手足之情,为融鄞留下后嗣;二是将仇家的后嗣放在身边洗脑驯化,彻底磨灭这段仇恨。
若是他处在父尊的位置,断然不会顾惜什么颜面……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回到仁明殿时已是晌午,高大的殿门半开着,隔着老远,仇落便听到一直冷清的高墙后竟传来阵阵忙碌的声音。
“诶,小心些……那是殿下亲手种的梅花别伤着了……”
“酒别摆了,殿下不能喝酒……”
“……再过来些……对,嗯,很好,这花盆好生擦擦……”
仇落站在殿门前,被院落中来去忙碌的身影惊得呆住。缓和片刻,朱色的目光穿过枯败的梅花林,轻微颤抖的落在一抹浅紫之上。
“……掖吟玉……”仇落呢喃,俊逸的面容上升起复杂的神色。
这只异人,又回来了。
穿过梅树林子的脚步依旧从容不迫,但是轻颤的眼睫却掩藏不了二殿下内心的欢悦。他是有些开心的,虽然不至于喜出望外,他素来厌恶有人吵闹了仁明殿的清净,但这次不同。
掖吟玉正在指挥从容家借来的仆从收拾整理乱成杂草堆的仁明殿。在这污浊不堪的世间,已难能寻得吟玉这般单纯忠心的下属。
“殿下!”瞧见仇落归来,掖吟玉不由眉开眼笑,赶紧欠身作揖。他大抵是从不怀疑仇落的疯癫是假,只是觉得殿下清醒过来实在令人欣悦。仇落的笑意很淡,几乎没有欣慰的意思。虽然吟玉的不离不弃让他有些许动容,但有这只病奴对比,他便对铢衡与自己不断拉远的距离感到寒心。
衡儿……
魔界大事已了,是时候将这段私情画上句号。相处玉照殿那段日子,大抵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虽然心智蒙昧却有铢衡相濡以沫,正因为他失去神志,铢衡才肯撬开心墙吐露苦水。玉照官的心意,仇落殿下心知肚明,相随乐意。
铢衡,一定会等他。
仇落暗暗心肯,长睫垂敛。掖吟玉见殿下面色不好便想着伺候殿下沐浴午膳。二殿下率领紫羽军击败叛军的事在王城传的沸沸扬扬,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往魔界各藩,但居于首功的殿下并未得到什么丰厚奖赏,因为之前放回玉照官还屠戮魔兵的事乃是大过,此番大功,全做抵消。
“殿下,吟玉伺候您沐浴罢,身上……全是伤口。”说着掖吟玉将手指伸到仇落肩头砍伤上方,疼意划过清秀的面庞。仇落宽慰的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无事,本殿——”
“殿下……因为吟玉是男子,所以不能贴身伺候么?”掖吟玉大胆地打断了仇落的推辞,碧绿的眼神闪烁倔强的神色,“还是因为王妃……所以殿下……”
气氛有些尴尬,仇落微微别头,将目光落在一桠枯萎的桃枝上,略微干燥的唇瓣却一张一合对掖吟玉解释:“不是。本殿自己就好。”
“……可小奴是殿下的奴仆,主子一身伤痕,身为奴仆却只是袖手旁观,殿下到底是为什么不肯让吟玉服侍您呢?”说道这里掖吟玉眼花转悠起来,偷偷抹一把泪水,“因为吟玉不是女子,让殿下觉得奇怪是吗?”
听见掖吟玉啜泣,仇落心中忽的抽痛。掖吟玉说得不错,身为主子,让奴仆伺候是在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可他与掖吟玉之间却反其道而行,总是掖吟玉摆好自己的奴仆身份,他却不大乐意让人伺候。仇落也不大清楚,不被当成仆子,为何不偷笑反而伤心。
秋风拂过,卷动一地枯叶。耳边摩挲不断,仇落似被惊醒,朱眸忽的睁大,接着缓缓弯做皓月。
“吟玉,并非本殿厌恶你,只是,向来都是本殿伺候铢衡惯了,从没有谁……想要悉心的照料本殿。本殿……也从未将你当做奴仆。”
“殿下……”吟玉收敛悲色,就算仇落这样坦陈安慰也无法让他释怀,因为仇落面上的寂寥实在是明显,清晰得让他五脏跟着发痛。
“殿下心上的伤,吟玉无从弥补都不敢以低贱之身弥补,但殿下身上之上,吟玉还是有责任为殿下治疗。能为二殿下做事是吟玉毕生的荣幸,殿下已经很孤单了,不要再推开吟玉了,好吗。”
掖吟玉的声音温柔而轻飘,好像是一卷白云,轻柔柔的飘在仇落干涸的心间洒落杯水车薪的牛毛细雨。仇落空洞地笑了笑,凤眼无意识地瞟向灰蒙的高空。
“好。”仇落的回答好像瑟瑟在秋风中的枯叶,无奈又顽强地抵抗着残酷地命运。
“那吟玉去烧好热水准备衣衫,午膳也差不多好了,小奴再端些糕点……”
“嗯。”仇落点头,用微笑回应吟玉的热切殷勤 。
全身浸泡在温水之中的感觉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吟玉将水温调的极度适宜,但碰到伤口还是一阵辣痛。仇落却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微微蹙眉。掖吟玉小心的为仇落处理伤口,不知是水汽氤氲了眼眶还是因为殿下一身的伤痕,异人眼眶红了又红。
铢衡在那段时间也为他清理身子,。是用着铜盆接满稍烫的水,擦得也不温柔,害的自己咬了他好几口。铢衡确实不会照顾谁,大手大脚惹他不悦便是一巴掌的苦头,但仇落的身子却偏偏爱极了玉照官的粗暴,无论轻柔还是粗鲁,铢衡的触碰总是让他兴奋不已,擦拭的工作到了最后总是变了味儿,变作火辣的纠缠。
想到铢衡迷离的模样,仇落不由红面心意浮动。身后的擦拭动作让二殿下暂且冷静,掬了一碰水浇湿发烫的面庞,鼻尖飘绕一股冷冷梅香。
铢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