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斐微微抬了抬下巴:“亲这里。”把银票甩了甩:“这个就给你。”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无礼。
☆、友情之上 情人之下
昨夜一场暴雨降临,黑嵬城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烈日下焦灼的空气使劲钻进人的口腔鼻子,浑身燥热却寻不到一个乘凉的时机。
宋晏行顶着巨大的黑眼圈醒来,记忆断片,从苏醒的第一秒衔接起了剩余的回忆,他昨天装疯卖傻似地追着池斐手里的银票……跑。
实在一言难尽得很。只见桌上放着罪魁祸首,有种‘事后补偿’而其主人扬长而去余生不见的错觉。
错愣间门被人推开,池斐已经梳洗完毕,而他只套了件亵衣,脸上余/潮未褪,飘着昨日三杯茶的醉意不肯落下,看了眼地上,佩剑、衣服、桌子茶杯摔得粉身碎骨。
池斐就在门外,看着满地狼藉不言。
宋晏行心里一沉,眼前的场景加上些电视剧的茶毒不禁让他联想到某些恶俗的剧情,声音颤抖:“我昨天——”
说时池斐微微抬眼。
“是不是对你鲁莽了?!!!”
池斐身形可见一晃:“不是我。”
宋晏行揉了把脸,彻底颓了:“我还对别人鲁莽了?你的茶害人啊!”
池斐:“你不是对人鲁莽,你要不要看看你昨天的杰作?”
案发现场比房间还狼藉,客栈后是放柴火和养家鸡、种菜的地方,原本数十只老母鸡在安安静静地散步,吃饲料,见到蓬头垢面的男子来了瞬间鸡飞狗跳全体乱叫。
宋晏行呆住了:“哈?”
鸡窝内铺着一层稻草,上面被压出来的痕迹还没退散,可见是有人躺上去睡过。
宋晏行脸上抽搐着,敢情他就干这么没出息的事?
池斐还要往他心上狠狠插刀:“你昨晚非要来闹,抱着一只小公鸡说要让它做老婆。”他疑惑道:“老婆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宋晏行脑子灵光乍现:“就是友情之上情人之下的意思。”他昨晚都在疯什么?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救命呐!
“如此么。”牵强得让池斐信了。
宋晏行试图安慰受伤的鸡群,不过那些鸡都离他十米远不敢接近。只有一只昂首挺胸的公鸡向他走来,温柔地蹭了蹭他的白靴,“咯咯咯”叫起来。
宋晏行喜极而泣,恨不得抱着它:“看!它不怕我!”
池斐一脸难以言喻,他微微退了两步:“这是你昨晚抱的那只。”
宋晏行和鸡四目相对,空气中竟有一丝焦灼的气息,“这鸡成精了?!”
池斐不满地拎起鸡:“炖汤喝吧。”昨晚宋晏行抱着它说了满腹骚话才是让他最气的。惶恐的鸡在用行为告诉他:“我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安安分分勤勤恳恳!”
公鸡落荒而逃,咯咯拍打着翅膀不翼而飞。
宋晏行又在墙上找到一排“宋晏行到此一游”的字眼,老脸丢尽,还是在池斐面前干这种事,他都能想象到池斐的表情了。
风呼呼吹得头脑清醒。宋晏行的脸像火山下的岩浆一样滚烫。
用完早饭后两人即刻出发,不一样的是这次不是骑马。池斐御剑在万丈高空中,穿云行雾,温度骤降,宋晏行死死抱住他的腰,一阵接一阵的眩晕,失重感让宋晏行不得不闭着眼睛寻求唯一的靠山。
山海呼啸而过,略过天上的飞鹤仙鸟。宋晏行恨不得把头扎进去,一点风声都不想听到,无奈这剑飞得巨快,他的声音在广阔中显得渺小:“飞!慢!点!”
他央求池斐慢点,池斐却道:“怕就抱紧点。”
“……”他觉得池斐一定是在报复他,这个心机表!虽然这么想,但宋晏行还真怕池斐会一个不小心把他扔下去,因此小鸟依人地伏在池斐颈上,他呼吸浓重,热气一口一口地吐出,仿佛有根羽毛在挠痒痒。
池斐眸子一紧,单手勾住他的腰,不孤忽然猛地垂直往下冲,两人衣袂猛烈飘飞,宋晏行感觉到身体在往下坠,大喊道:“坠机了!!!救命啊!!!”
“闭嘴。”微怒的声音响道。
宋晏行顾不上其他,失重感强得要摔下去粉身碎骨,他干脆环住了池斐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措不及然,不孤差点承受不了这种剧动,晃了一下开始缓慢下降。
池斐扒开了身上的手,不料被缠得更紧:“到地面了。”
宋晏行先是睁开一条缝,确认安全后才敢撒手。一下来就立刻开启池斐□□大会。
池斐听罢笑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恩?小道侣。”调笑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宋晏行却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两人的身份好像互换了,现在是池斐在不断满足他的要求,而他挑三拣四。
前方便是赵家村,村口站着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看样子在等人归来。待看到两个身影后忙迎了上来:“剑尊大人。”
他粗眉大眼,两颊却消瘦得不成样,看起来是强打着精神出来,蜡黄的脸色透露着近来的状况。
赵家村给人第一眼感觉就是穷乡僻壤,依山而建,却没沾上一点山水绿意,反倒光秃秃的,连‘赵’都写得歪歪扭扭。
一见来了外人,村口的小孩都聚集在一块好奇地看着他们,宋晏行摸出糖去哄小孩,揉了揉他们的头。
“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宋晏行看了池斐一眼,心下怪异,但也没说出来,跟着赵友群到了他家,他家也光秃秃的,家徒四壁,连张像样的桌子椅子都没有,三人围坐在外面的篱笆上。
“剑尊此次亲自动身,实在是赵某的荣幸。”赵友群惭愧道,仿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池斐摇头:“无妨,事态紧急,你说吧。”
“说来话长,半年前有人去山上祭祖,谁知回来的路上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竟活生生从山上滚下来,摔没了半条命,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赵友群继续道:“后来只要是谁上山祭祖,都逃不过下山时摔跤,像无缘无故被人绊了一跤似的,山那么高!摔残废都算好的!大家都很害怕,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这么对待我们赵家村的人!”
原来身后的山就叫‘乱葬岗’,这是当年浑起的名,至今也没改过,大家叫习惯了也就没去管它,哪知这个名字像霉运一样在这半年内忽然缠上了这里的人。
赵友群迭声继续说,他以前曾是熙春峡的门生,后来因为要继承家里遗志不得不回来,这次他也是惶恐不安,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出面帮他们解决,没想到池斐亲自来了。
说了一大堆,赵友群看了眼渐晚的天色,自觉失礼,起身招呼他们:“我去做饭,你们坐。”
宋晏行已经饥肠辘辘了,好不容易听到他说这句话。
“我洗完菜再回来你们说。”
宋晏行心道:不留我们吃饭吗……
他看向池斐:“道侣,我好饿。”
池斐被他叫得回了思绪,“上山抓野鸡吃?”
他还惦记那只公鸡的仇。
宋晏行缩了缩脑袋:“不要!这山的名字太恐怖了,我宁愿饿着。”
他常听人说六道轮回,加上乱葬岗三字给人的恐惧,他不禁想山上那些野鸡野兔不会是人投胎转世的吧!
池斐起身道:“走吧。”
“去哪?”
“上山。”
☆、野蛮道侣
据说乱葬山以前是个战场,因此埋了不少人,随便在地上一翻就能翻出骨头。野兔野狐狸倒是不少,没传说的那么邪乎,两人从赵友群家里提了口灯笼就上山了,幽幽的萤火根本照不清前路,不时能踩到坑坑洼洼的陷阱。
今天他就没松过手,全程抓着池斐不放,两眼狐疑,生怕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
池斐笑道:“你怎么这么害怕?”
宋晏行想说:“当然了大哥!我们根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的人,认知又不一样。”不过他还是没说,怕虽然怕,但有池斐在,他就没那么胆战心惊了。
宋晏行:“我们下山时不会摔跤吧?这山这么高,我摔下去准死。”
这话说起来都毛骨悚然,就像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换池斐拿着纸灯笼,风唰唰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你记得刚才赵友群说什么吗?”
宋晏行:“记得啊,否则我干嘛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赵友群说,只有上来祭祖的人下山时才会摔下去——”
“——莫非跟祭祖有关?”
池斐点头:“所以要上去一探究竟。”
宋晏行冷缩了一半恐惧,刚想发话,嘴巴微微长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池斐顺着看去,那是一面与夜色融合在一起的山洞,仿佛天边裂开的一道口,又像画里深浅不一的水墨,恨不得拿纸吸干它。
“这是赵家村的祖坟?”
宋晏行仰头一看,彻底被吓着了,一尊巨大的石像隐在黑暗中,面容慈悲双手合十地面向他们,仿佛普渡众生的菩萨,只不过这个角度看去更有压迫感,而且石像没塑金身,桌案前供着食物,看起来这两天有人来祭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