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房内,池斐握卷的书微微顿了,待大门的声音合上后他才继续研读起来,却发现怎样都看不下去,枯燥无味得很。
天边一抹残虹,飞马奔驰于黄泥路上,片刻后进了稻花城。
宋晏行把马牵好,城虽然不大,但四分五岔的路还是让他找了好一会。宝圭坊晚上比白天热闹,生意火热,宋晏行光是站在远处就看见有陆陆续续的人不断进出,脸上或喜或悲,但无一空手而出的。
他进去时店里坐满了客,全都盯着他。宋晏行顶着毛骨悚然的眼神也坐下了,发现这些人要么带着兜里,要么带着面具,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店里的伙计认得他,走到他身边道:“小宋公子,,有何可以效劳的?”
店里的人都在排队等,哪想到最后来的人反倒插队,这时才有人看见宋晏行腰间挂的牌子。
嗳。原来是宝圭坊的高级顾客。只是这大半夜的,莫非跟他们一样要买些杀人越货的武器?竟连面具都不带,胆子实在大。
宋晏行心大,并不知道夜里的宝圭坊和白天的截然不同。笑呵呵接过伙计的茶,抿了口,随意看了看四周,发现之前墙上挂着的稀奇古怪全换成了别的,不经意问着伙计:“这些卖吗?”
两壁墙上挂着的都是些凶恶的武器,宋晏行眼拙,看不出缠着的黑色怨气,这些武器随它们的原主人斩过无数命魂,早已有了戾气,哪是普通人能驾驭的?
听他这么一说,店里原本沉寂下去的眼光再次聚集到他身上。
伙计热情道:“卖的。您需要什么品级的?是容易听话的还是怨气十足的?”
宋晏行继续观察:“嗳,你说得好渗人,不就几把武器嘛。”
众人心中一愣:嚯?哪路子的人敢这么说?没有点本事还驾驭不了这些呢。
宋晏行跟在挑衣服一样,指挥伙计把东西拿下来给他看,在手里摸摸掂掂这不满意那不满意,要么太轻要么太重太丑。
众人又想:真难伺候,不愧是号人物,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时忽然有人窃窃私语:“他不就是……剑尊的那个道侣?”
话题一下子在众人间炸开,但碍于面具,大家有用迷音传话,连伙计都听见了,宋晏行还傻呵呵地继续挑选。
“你说的当真?剑尊为他舍弃熙春峡?”
断断的时间内,宋晏行已经被传成了祸国殃民的人物,传说他不仅让剑尊神魂颠倒,还让剑尊不惜抛下一切跟他远走高飞。
众人分成两派,一半坚持前面的观点,沉浸在自己幻象的剧情里。另一半写实,“你们放屁吧?说的比天桥下的还扯。”
“就是。换你你会这么干吗?姓池的又不傻。”
本来都是来排队买武器的,搞得像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他们讨论得十分激烈,伙计差点以为他们要互掐起来,不得不感慨这个宋公子到哪都是话题热点。
宋晏行翻转着手上的刀,挥了挥比试着,把众人吓得住了嘴,看起来就像临刑的刽子手一样。
沉默间,宋晏行道:“这刀砍柴好用吗?”宅里有一堆柴要劈,宋晏行想买把锋利点的大刀。
这刀年代久远,追溯起来它的主人已经在地下沉睡百年有余,所以本身的戾气也综合掉了,跟宋晏行的气场还挺相合的,最重要的是,它长得很像五毛页游里的‘屠龙宝刀’,虽然厚重但逼格十足,宋晏行最欣赏这种大巧不工的刀了。
伙计尴尬地微笑着,还从来没有客人是来这里买刀砍柴的,不过他也知道宋公子的脑回路和别人不同,“用来劈柴也可,但此刀威力巨大,使用时得小心,不然一不小心墙都会劈裂。”
宋晏行想起了什么,他“啪”一声放下了肩上的两把轻剑,把众人吓得一愣一愣的。却见他两把剑都缠着白布,好似怕有人偷了一样,裹得严严实实,不禁让众人更好奇了。
宋晏行把东峰主给他的剑呈上:“你们这里不是能寄存东西吗,我想把这件东西放你们这。”剑不是他的,所以他不用,但无奈没有好的保存地方,所以想到了这。
伙计小心地接过,“宋公子可以随时过来取,我们宝圭坊是全天下最好的储物地。”
宋晏行心想这剑也算有个归处了,他也不用担忧怎么处理,就让它在这长眠吧。
“这把呢?也需要寄放吗?”
宋晏行看着不孤,不知道现在池斐睡觉没,摇了摇头:“不用,你帮我把刀包起来就行。”
他一扭头时菜发现好多人冲着他这边看,微微一笑以表善意。众人浑身一僵纷纷移开了头,假装看着别处,以为宋晏行听到了他们的八卦闲言。但只有一人目光坚定,从他进来时就没移开过眼神。
伙计为他打包好东西,问道:“宋公子需要为此刀赐名吗?我们可以帮您刻上去。”
宋晏行摇头:“无名。”不就一把砍柴刀,哪费得着这些功夫?
无名?伙计觉得这个名字让整把刀的格调都升高了许多,顿时对宋晏行心生好感。
“你们老板在吗?我想问她点事。”
伙计点头:“我带您进去。”随即扭开了一扇暗门。
雅座内,一身黑衣按了按兜里,试图把脸埋得更低,他发型怪异,负剑起身越过众人,莫名的压抑气氛。
☆、杀人诛心
黑衣男子置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子,哐一声放在桌子上,掌柜的正在翻看账目,推了推眼镜:“这位客官一掷千金,想必所求之物必定不是这些俗物。”
关常洛冷冷一笑:“不愧是坊中的老先生。”可怖的笑容中透着要吃人肉的意味,连管事多年的掌柜都不禁打起寒颤来,他放下笔好好仔细打量着来人,浑身的煞气都快破顶而出,最重要的是他还能收放自如,这类人简直恐怖如斯。
掌柜的把他请到后面的帘幕,“请坐。”客套话免了,掌柜通透世俗,洞察人心,便问他一句是不是要‘狠货’。俗话说好物压箱底,自然比挂着明面售卖的要利害。
手上的核桃盘得顺滑,黑衣男子若有所思,烛火一个摇晃,关常洛冷冷的声音从角落传出,“我知道贵坊涵盖天下稀奇,只是关某这趟来错了,我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掌柜愣了:“此话怎讲?客官深夜至此,宝圭坊夜里做什么买卖您不是不知道,来者无非求凶器,天下至毒,哪一样我们这都有,绝不会让您失望。”
关常洛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呵呵,你们虽然卖东西,但都是些低级货。”
掌柜气得胡须斗起,忍着怒意:“客官可不要得寸进尺,虽然东西入不了你的眼,但宝圭坊也不是让人随便踩的地方。”
“杀人诛心,我只是突然想明白这个道理。”关常洛挑开帘子,回头道:“钱就当我请坊主喝茶了,今日她有贵客,我改日再来拜访。”
*
暗门背后豁然开朗,伙计把宋晏行带到后就退下了。前面纱帐轻扬,烛火变成了圆形小点。宋晏行还未上前便听见一段晏晏情话:“讨厌死了你。”
“我怎么讨厌了嘛?我的小心肝。”
“别这样被人撞见了不好。”
“怕什么?又没别人,我的心要从身体里飞出去了,它快想死你了。”
“死鬼!”
宋晏行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不想打扰这两人的好事,不料提到了旁边的花盆,惊动了前面的人,如胶似漆的身影立马分开。
男子扇一展开掩住了自己的面,坊主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三人脸色同样尴尬。宋晏行一脸无辜:“不会杀我灭口吧?”
坊主的死鱼眼里含着一江春水,都快扑腾出来了,想到刚才的话被宋晏行听到了,千年道行竟然露出娇羞少女模样。她旁边的吕钦河亦是。
他看见宋晏行不惊讶,反倒宋晏行看见他时张大了嘴:“你……”
吕钦河扇子一摆:“儿女情长,让宋公子取笑了。”
宋晏行倒是想取笑,只不过换做了冷笑,讥讽道:“只怕吕兄□□不暇,今天顾这边,明天顾熙春峡那边。”
上次他明明撞见吕钦河与池斐……呵!这姓吕的怕是条大猪蹄子。
池斐虽然跟他只是名义上的道侣,但他还是要为池斐打抱不平!
吕钦河听不出话里的涵义,难为道:“还好还好,我吃得消。”
“撑不死你……!”
坊主眨了眨眼:“原来你们认识呀。”她哎呀一声:“对了!我差点给忘了。”
她凭空变出一份礼物:“池斐人呢?怎么没跟你来?你们大婚之日我没去,这里补上,别嫌寒酸。”
吕钦河更干脆,直接拿出钱:“添上我的。就当为你们二人贺喜了。”
“话说你们小两口怎么回事?我听说当天你带着池斐跑了,私奔啊?!”坊主咦了一声:“池斐没跟你来吗?”
宋晏行不知道怎么解释,偏偏吕钦河插嘴:“所以说你不懂,这叫情趣!不然跟那群老古董在一起谁还有心思度蜜月?”
坊主原来如此地点头,想着以后也会跟眼前的人这样做就心脏加速。
宋晏行冷哼一声,“就怕有人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