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正南看着地上的雅天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厉声斥道:“雅天歌,你与魔族相勾结,还意图将它放出,私自破坏门规,我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雅天歌全身被红光笼罩,他抬起头,一双眼睛仿佛被鲜血浸染,空洞无物。
白辞青道:“那魔王卑鄙无耻,竟用魔气控制了他!”
雅天歌忽然张开手掌,地上那把重剑凌空飞起,落入他手中。
竹空弦望着剑的眼中全是惊恐:“孤峰万影?!不是被封印在了剑坟吗?!怎么会在这里?”
梅傲苍道:“当年我们几人给它连加了三道封印,竟让他隔空破开,若是再早到一步,那魔王未必破不了这伏魔阵。”
白辞青道:“现在魔王已死,这小子既是他的儿子,又承了他的魔气,也绝不能留!”
雅天歌拿着剑,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孤峰万影奇重奇长,几乎到他的肩膀,雅天歌拿起来颇有些费力,魔气从剑柄燃起,一路烧上了剑锋,剑尖像是淬过火一样闪着寒光和杀气。
竹空弦叫道:“你这小偷!救魔王也就罢了,竟敢偷我琴弦,仅此一条就当留下命来!”
竹空弦一把拔出佩剑倾身而上,碧绿的灵力像是一汪盈盈秋水,一触到雅天歌火一般的魔气就发出“哧”的一声,犹如冷水遇了滚烫的烙铁,转瞬蒸发无踪。雅天歌轻轻一挥,竹空弦慌忙侧身闪过,仍被那魔气擦伤,一时捂着背后叫道:“疼死了!白庄主救我!”
白辞青的佩剑在空中化为数把黑色的长剑,一把连着一把,如同一行潇洒的字迹。
白辞青勾了勾手指,长剑漱漱向雅天歌飞去,却在距离雅天歌一尺的地方停下,仿佛畏惧着什么一般不敢前进,雅天歌抬起手,掌心爆出一团魔气,那些长剑立刻纷纷落地。
“天歌。”雅正南高声道,“你已犯下大错,万万不能一错再错,若是有心悔过,便放下剑,我们……”
白辞青伸手拦住他:“雅家主,我知道他是你门下弟子,但他现在已被刚刚那魔头的法力控制,那魔头诡异不定,若是再耽搁下去,借他的身体复活也未可知,切莫与十五年前一般,再留余祸。”
雅正南只犹豫了片刻,便斩钉截铁道:”众弟子听令,魔族还有余孽,大家再结阵,共同将他制服!”
雅正南用了传音法,山上的弟子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只是刚刚发动过大阵消耗了许多灵力,此刻若要再发动一次,便有些力不从心。
但门派弟子大多听话,加之对付的是从小痛恨到大的“魔族”,更有些热血上头,尽管疲累,依然迅速在那废墟一般的土地上重新结阵。
四位庄主也强撑着在阵眼站定。
雅天歌不像原无争般嚣张多话,只跌跌撞撞地在原地胡乱走了几步,那孤峰万影奇重无比,他只能勉强拖在身后。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睁大了一双空洞的眼,两手高举孤峰万影,劈头朝雅正南挥来。
雅正南是万万没想到雅天歌居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他挥剑。他刚刚被原无争那一掌所伤,本身就行动不太灵活,能站着已是不易,而其他弟子必定无法再次发动伏魔阵,他们绝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
雅正南在犹豫中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孤峰万影挟裹着冰冷的杀气以千钧之势当空落下,一时间凌厉的剑气仿佛将剑锋增加了数丈,而他动弹不得!
“雅庄主!”身后响起了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身白衣翩然而至,落在他身前,那人只伸出一只手,竟轻飘飘地抵住了那把重逾百斤的“孤峰万影”!
☆、星罗山镇魔(五)
“小蛮!”
被他一声喝,雅天歌的剑堪堪停在他的头顶,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来。
柳画梁笑道:“一个晚上不见就想我了?这么急着召唤我。”
雅天歌眼中的血红稍稍消退了一些,挣扎着露出一丝理性,他看着柳画梁,微微将孤峰万影向上抬了抬。
柳画梁将手抬起,指尖触到那血红的刀尖,魔气立刻灼伤了他的手指。
白辞青叫道:“画梁,别进去!”
柳画梁却没有回头,他的手指抵住剑锋,细细的血顺着他白皙的指尖流下来,他一路朝雅天歌走过去,指尖过处,那如火焰般乱窜的魔气便黯淡下去。
柳画梁悠悠道:“白庄主,我本只想做个看戏人,不料却总是进入戏中。哎,这注定是角儿的命啊。”
他越靠近雅天歌,阻碍便越强,身上的灼烧感也越明显,忽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口,柳画梁笑道:“有道是伤人不伤脸,破相之仇不共戴天哪,不过我见你长得好看,让我在你脸上也摸上两把便作数了,如何?”
山谷里各种声音高低起伏,没人听到柳画梁说了些什么,但那四派仙庄的庄主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雅正南道:“你是白灵山庄的弟子?快出来,否则阵法启动恐殃及你。”
柳画梁的脸上身上都被划开了一道道小口子,渗了红,但他若无所觉,一步步向前走去。
“小蛮。”
雅天歌能听见伏魔阵中纵横交错的锁链相互碰撞,发出凝滞的声音,曾被困在其中的魂魄窃窃耳语,犹如诅咒。他想逃脱,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手腕重得好像要断了,却仍然不受控制地举着那把中了邪的“孤峰万影”。
鲜红的魔气犹如烈焰,他想起当年山崖上燃烧的鸟笼,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冻住了,模糊的视线中尽是他人恶毒的视线。
“去死吧”
“他爹是魔族,他居然能活到现在!”
“魔族余孽!”
“……”
他在恍然间看见柳画梁从剑尖向自己走来,指尖抚过剑锋,像在触摸着琴弦,雅天歌的耳边忽然响起那段开场的戏词:
“人群中站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他身段修长,着一身白衣,一线墨色如鲜活般在他衣摆流动……”
但那脸上渐渐多了伤口,一道道细小而尖锐,谁在伤他?谁?
有什么力量从身体里涌出,一丝一缕,虽然微弱却正在与那膨胀的魔气对抗,力量越积越多。
柳画梁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哧”的一声,一道魔气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肩头留下了一道伤口,柳画梁轻哼了一声,雅天歌陡然清醒过来。
“柳……”
话未出口,剑便首先落下来,雅天歌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竟如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般坠了下去,他闭上了眼睛。他活到这么大,一直在地狱的边缘游荡,一边是从小被灌输的“正义”,另一边却是人人都希望他早日踏入的归宿。
落下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深渊?泥潭?
不重要了。
反正没有人会放过他,尽管他什么也没做过。
可他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赞许似的摸了摸他的头:“乖。”
接着那人如同在画境中一般,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别恨他们,想办法逃出去,好好活。”
他的声音含笑,仿佛真的只是在劝说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雅天歌费力地睁开眼,只见柳画梁捡起了孤峰万影,扛在肩上,仰起头对山谷众人道:“我柳画梁一向不爱做无名英雄,今日就告诉你们,若要活命,便叫我三声爹爹!”
众人:……
竹空弦小声对白辞青道:“你这弟子是不是疯了?”
白辞青知道他向来没个正经,厉声道:“画梁!此阵甚险,莫要儿戏!快出来!”
柳画梁道:“不是儿戏,我是认真的。”
白辞青高声道:“你莫不是也被那魔族迷惑了!怎会如此胡言乱语?!”
竹空弦颇有兴致道:“小兄弟,我们若是不喊会怎么样?”
柳画梁但笑不语。
梅傲苍忽然眉头一皱道:“不好!”
雅正南道:“怎么了?”
梅傲苍仿佛有些困惑道:“阵法出问题了!你们看!”
众人向外圈望去,原本应该升起的伏魔圈没有出现,被巨大的灵力圈起的阵法开始震动,白辞青脸色剧变:“逆流反噬?!”
如泉水般清澈的灵力中绽出朵朵鲜红的梅花,细看之下竟是被魔气侵蚀了!阵法中灵力的流动变得厚重而粘稠,从边缘沿着阵法开始蔓延。一些边缘弟子反应不及,又被下过死命令,站在原地不敢动,转眼被汹涌的逆流吞没纷纷倒地。见状,有人不顾一切转身想跑,只一撤阵便立刻走火入魔,对周围的同伴拔剑相向,剩下的人发出绝望的叫声。
梅傲苍厉声道:“你对阵法做了什么?”
柳画梁无辜地摇摇头道:“不是我呀。”
雅正南道:“这等规模的逆流,恐怕不是他能做到的,可恨那魔头,连死还要拉着我们做垫背!”
白辞青有些着急道:“画梁,事关上千人的性命,快说你有何计?”
柳画梁道:“自然是妙计,保你们一命绝无问题。”
白辞青道:“那……”
柳画梁微微偏过头看他,眼中露出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