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不单魔族有,人族中也有……”
雅正南冷笑一声,将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道:“梅庄主三番五次为那魔族说话,看来是十分不满我们所作所为,如今来当说客的。”
梅傲苍所在的傲雪山庄分为两脉,一脉治病,一脉用毒,甚少有人敢诟病,一怕没人治,二怕没法治。虽然傲雪山庄的特产便是奇人,但这梅傲苍是奇中之奇,他仙术奇强,脾气奇怪,颜色奇美,重点是,他身为用毒一脉的传人不会用毒,却练得一手好剑法,即使是四大派中以擅长用剑闻名的谦雅山庄也不敢轻易惹他。
但这“傲”却是祖传的,清山傲雪,惯拿眼角看人。
梅傲苍面如冰雪,凌厉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他似是懒得再与雅正南说话,只居高临下地看了雅正南一眼,这一眼如看虫蟊一般将雅正南看进地底里去。
雅正南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雅庄主一向温文谦雅,如何每次见了梅庄主都话不对盘?”
“梅家也确是傲气,竟连话也不讲……”
白辞青忙道:“雅庄主喝酒,喝酒,莫伤了和气!我们此次是共来对付那大魔头的,怎能先起了内讧?”
竹空弦本来在一旁摸着他那新收的宝琴,一心只想插/进他们对话中寻个机会弹琴,此时偶然听到一句,被挑起了兴趣,道:“内讧?什么内讧?”
一听他说话,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白辞青急忙道:“竹庄主的琴音一向能平和心气,今年尚未有机会一听,不知到何种境界了。”
竹空弦听说能弹琴,便把什么都忘了,笑道:“说献丑总觉得污了我这宝琴,便给众位献美了。”
柳画梁身边有人道:“我听说上次星罗山镇魔之时,是白庄主的弟子救了那魔族!还跟那魔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据说灵尽人亡什么的……”
柳画梁:“……”
又一人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救他的弟子名叫柳画梁,十年前乃是出了名的‘酒鬼、孟浪、杀人狂’,这等人与魔族交好有何奇怪?”
“诶!你们不知道吗?”另一个人悄悄道:“据说为了引来雅天歌,设置的陷阱竟是柳画梁的一魄!”
“不是说魔族杀人成性么?竟也如此深情?”
“你哪儿听来的?都是谣传!我还听说柳画梁是好人呢!能信么!”
“这柳画梁行为如此出格,为何白庄主还要收留他?”
那人哼了一声道:“这人虽名声不好,他父母当年却都是十分有名的人物,其父柳清池当年是白灵山大弟子,其母梅秋烟是梅家亲传弟子,白庄主因碍着面子才一直收容他!若是我也有此身世,没准现在已经是白灵山庄大弟子了!”
旁人忙推了他一下:“那白修罗还在上面坐着,小心他下来削你!”
“怕了他不成!”那人挺了挺胸,声音却弱了不少。
“咦?我的糕点哪去了?”
“你该不是吃过忘了吧?我的分你些……咦?我的糕点呢?”
柳画梁听到一半便拉着雅天歌出来了,转角拐进膳房:“在大厅里吃东西束手束脚,讲话都不敢大声,还是厨房里自在。”
二人因在厅中已吃过,只摸了两壶酒便上了房顶坐着,
柳画梁道:“这竹庄主十年前有那冰丝弦加持,尚可一听,如今可真是越发退步了。”
雅天歌道:“竹家世代弹琴,据说竹空弦的哥哥是千年一遇的天才,琴技出神入化,自继任后更是将那碧风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竹空弦却是个闲散人士,自哥哥死后硬被推上这庄主之位,自顾不暇,更莫提练琴了。”
柳画梁道:“我记得上任竹庄主是在多年前的除魔大会时被波及而死。”
雅天歌道:“当时白灵山庄、谦雅山庄、碧风山庄来的皆是庄主,唯独傲雪山庄来的是大弟子,事后便有人说是那大弟子灵力不足,害了另外三个庄主,还有人说……”
柳画梁点点头,三个庄主死了,唯独这派死的是个大弟子,难免惹人怀疑,且傲雪一派灵力为红,与魔族甚是接近,有人暗地里传言说他们与魔族是近亲,也难怪今日在席上雅庄主想用那话激怒梅庄主,未料到梅傲苍早已听得麻木了,对于说这种话的人一向视若无睹。
柳画梁稍有兴趣道:“你对梅家很了解啊?”
怕是比对雅家还要了解些。
雅天歌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柳画梁见他不愿多说,便转了话题,二人又在屋顶聊了些时候。也不知何时丹青阁散了场,人们各自离去
不多久,厨房里钻进个小弟子,道:“你们快做些小糕点,拿点上好的酒到白庄主房中。”
柳画梁喝着那淡如茶水的酒,听了这话道:“上好的酒?山庄中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上好的酒?”
他拉了雅天歌一下,道:“我们去截两壶!”
雅天歌道:“‘破竹’你都尝过了,还贪人家这种‘好酒’?”
柳画梁道:“这便如你已看过绝色美人,难道日后便不看其他美人了?”
雅天歌眼眸又清又亮,月光下泛着一层暗金,他定定看着柳画梁道:“不看,谁都不看。”
柳画梁:“……”
柳画梁道:“那……那你就当我爱看八卦?”
雅天歌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二人追着那小弟子到白庄主住的院子,修仙之人大多敏锐,离得太近很容易被发觉,二人隐藏气息和灵力,挑了个树枝,猫一般窜上去。
白庄主大约是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略微提高的声音极为清晰:“荒唐!我亲眼看着他在面前消失的,怎么可能活着?那鬼阵法厉害得很,魂魄尽散,天各一方,如何找得齐?”
“可我见到他了!之前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后来一看那雅天歌和他在一起,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白庄主,他还活着!”
这竟是那神棍顾眉谱的声音!
白辞青道:“呵,就算活着又如何,我连他的父母都不怕,难道还怕他吗?”
“白庄主,有人说你这里有个宝贝,能让我们看看吗?”
“还用大哥说,白庄主自然会给我们看!雅兄弟和那蒙头怪人都能看,我们怎么可能……”
柳画梁:“……”
白辞青道:“什么蒙头怪人?雅兄弟?”
顾眉谱幸灾乐祸道:“你们也见过?哈哈白庄主,怕是找你来报仇了!”
“报什么仇?他有脸找我报仇?”白辞青一拍桌子,语气凶狠道:“我就算与他有杀父杀母之仇,养了他这么多年还不够还?”
“叔叔,您喝多了。”
听到这个声音,柳画梁脚下一震,他忙拉了雅天歌一下,雅天歌正听得入神,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拽下树。叶片颤动发出轻微的悉碎声,屋里有道视线猛地转过来。雅天歌将柳画梁往怀里一拉,整个人将他罩住。
“易安,看什么呢?”
白易安顿了顿才道:“没什么,树上有猫。”
白辞青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酒劲上头,又很快忘记了。
顿了片刻,柳画梁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轻声道:“小蛮,我想去一个地方。”
雅天歌点点头,二人从树上撤离。
柳画梁一言不发地在前头带路,雅天歌寸步不离,他的眼中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柳画梁天生一副笑脸,即使是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上去也带着微微笑意,何况他向来开朗,在雅天歌的记忆里,从没见过他这幅焦虑不安的模样。他想去哪儿,雅天歌隐隐知道。
“到了。”柳画梁停下来。
所到之处是一片残垣断壁,漆黑的地面上杂草丛生,藤蔓遍地,不知名的野花从那些纠结的枝条中探出头来,花的颜色越是热烈,越是衬得这里遍地荒凉。
柳画梁已有许久没有到这个地方来了。他曾日日往这里跑,只希望自己做了一场梦,睁开眼时这里依旧是那道他总也越不进去的白玉石门,门上依旧是那一浓一淡的两个大字。
柳画梁向雅天歌道:“拿出来吧。”
雅天歌道:“当真要看?”
柳画梁勉强勾了勾嘴角,向他伸出手。
雅天歌打开了书箱,画卷便飘了出来,悬浮在二人眼前。
柳画梁正要伸手去碰,雅天歌忽然截住他,道:“非看不可?”
柳画梁将视线转向他,道:“没事。”
雅天歌其实并不想让他看,无论在画中看到的是什么,都绝不会好受。
柳画梁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又冲他点点头,重复道:“我没事。”
雅天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莹蓝的灵力注入画卷之中。
画卷在他们面前展开,露出那副山水图来,线条在其间流动变幻,渐渐凝结成一只黑白的鸟儿,接着,画面如水波一般荡漾,鸟儿忽然振翅而飞,竟从画中挣脱出来,片片羽毛在空中展开,颜色如凭空倾倒,一寸寸染上它的身体,浑身雪白,头上一点殷红,嘴里还衔着一块红白相间的石头,正是白玉浸血石。
它落在柳画梁的肩头,在他手心啄了啄,转身向废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