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梁道:“哪位豪杰的密辛竟只要两文,未免太寒碜了点。”
小公子笑眯眯道:“我的!这便是一半了,先交钱,我再给你另一半!”
柳画梁笑道:“白灵山庄大弟子白易安最讨厌吃鱼,这条我也不算你多,十文,你先把那后面半条说了,剩下的不用找。”
小公子:“……”
要比无赖,柳画梁无所畏惧。
小公子忽然看见他身后戴着斗笠的柳画梁,竟愣了愣,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半圈。
柳画梁道:“怎么?你认识他?”
小公子忙摇头道:“不认识!”
柳画梁道:“那把你那剩下的半条说完。”
小公子噎了半天,居然从怀里摸出八文钱扔给柳画梁道:“不说了,我走了!”
柳画梁将钱接住,见他跑得飞快,道:“这下不但声音熟,连神色都好像哪里见过似的……”
雅天歌道:“这人原也是上山赴会的,我们往上走总能再遇见他。”
柳画梁点头道了声是,他的心思也全然不在这上面,虽然总说与白灵山庄不甚亲密,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在这世上的居所,如今走得近了,他的心里竟有些激动。
二人走到了门口才想起这大会原是要递帖子才能进去的,柳画梁见那门口站着的弟子他并不熟悉,倒也不想为难人家,此刻只能从翻墙、偷名帖、碰运气混进去之间选一个。
雅天歌道:“翻墙吧。”
柳画梁点点头,反正万一被抓了,训他的也是白易安,随便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就行。
白灵山庄的四周设着结界,其他人是无法通过的,但柳画梁出身白灵山庄,无论那结界如何变化他都能第一时间进去,顺带拐进来一个雅天歌自然也不在话下。
柳画梁对白灵山庄了如指掌,二人翻进来的位置正前方恰是个偏厅,平日里人迹罕至,柳画梁却皱了皱眉,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窜上房顶趴了下来。
“……今年请了许多人来这‘屠魔大会’,若能将那魔头彻底消灭,也算是告慰你在天之灵。”
里头沉默了片刻。
“行水,前头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我们走吧。”
柳画梁神色一动,忽然在屋顶上敲了几下。
屋里的两人已走了出来,房顶二人趴在另一面,借着屋檐的遮挡动也不动。
见那两人走远,雅天歌问道:“你刚刚为何忽然敲屋顶?”
柳画梁笑得神秘兮兮,道:“多年没回来,先去我屋里看看。”
柳画梁原来还担心这么多年,自己的房间怕是已经易主,推门进去一看,担心却是多余。房中一切如旧,甚至他上次出门前没看完的书都原样扣在床上,他将书捡起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显然是做过什么驱虫的处理。
屋中的桌椅书架干干净净,手摸上去都没有一丝灰尘。
没多久,房门被轻轻磕了两下。
柳画梁笑起来,“进来,客气什么。”
当年白辞青是不太乐意让这两个孩子混在一起玩的,但柳画梁偏就是那种你不让他干什么,他偏爱干什么的人。
这暗号是他和白易安放学之后约见面地点用的,他刚刚敲的节奏意思便是:在我房中见。
但是多年过去了,柳画梁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
只听“砰”地一声,门一下子被推开了,白易安竟然微微喘着气,见了柳画梁便愣在原处。
屋中站着那个人已多年未见,却仿佛只是出去喝了一夜酒一般笑着冲他打招呼道:“易安。”
白易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冲上前来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柳画梁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雅天歌在一旁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亏得柳画梁交代过他,他才勉强忍着。
“你!”白易安眼睛都红了,“你这贼种!这么多年去哪儿了?一声不响地消失!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你以为我白灵山庄是什么地方?!你当我白易安是什么人!”
“魂飞魄散!我去他娘的魂飞魄散!!!老子今天就打得你魂飞魄散!”白易安是白灵山庄的大弟子,平日里一向冷静自持,如今这飙脏话的模样怕是谁也没见过。
白易安恶狠狠揍了他一顿,柳画梁却只顾着笑:“轻点轻点,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别又打死了。”
白易安怒道:“现在知道让我轻点了?当年怎么敢闯进阵去的?!”
白易安当年回来后被留守白灵山,那一张“归期未定”的纸条最后竟成了“永无归期”。
他嘴上这么说,手下却轻了不少,“你去哪儿了?”
柳画梁道:“我死了。”
“……”
“真死了?”
“真死了。”
白易安停手,“那你现在是人是鬼?”
“是鬼。”
白易安瞪他一眼,将他拉起来,“阎王爷都嫌你麻烦!”
柳画梁笑道:“不生气了?”
白易安道:“滚!”
柳画梁知道他嘴硬心软,上前搂住他肩膀道:“大师兄,师弟偶尔做一次错事,你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一下嘛!”
白易安斜倪他:“偶尔?”
柳画梁道:“这十年了就一次,还不是偶尔?”
白易安道:“……柳画梁你要点脸成吗?”
白易安忽然瞥到角落里的雅天歌,仿佛才刚刚发现他似的问道:“这人是谁?”
柳画梁道:“朋友。”
“朋友?”白易安道,“做鬼时交的朋友?是人是鬼?”
未料到柳画梁居然点点头:“生死之交。”
白易安一向敏感,此刻微微皱了皱眉道:“其他我不管,只要不是那个雅家的小子就行。”
柳画梁:“……”
白易安道:“那人是大魔头原无争的儿子,他爹杀我父母,他害得你魂飞魄散,我与他不共戴天!”
柳画梁:“……”
“不过……”白易安自言自语道,“他应该没那么傻,闯到‘屠魔大会’来,庄主也是糊涂了,竟能想出这种计策。”
柳画梁:“……”
雅天歌微微动了动手指,柳画梁眼角瞥见,忙道:“你去忙你的,离开久了要惹别人生疑的。”
白易安道:“你打算何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柳画梁道:“时机成熟。”
白易安骂道:“还敢跟我打哑谜?”
柳画梁笑眯眯道:“大师兄莫动气,师弟出现之前一定跟你打个招呼!”
白易安哼了一声,道:“随你,我走了”
虽然知道话是多余,他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你给我老实待着,没事别乱跑。”
临出门前,柳画梁忽然道:“对了,刚刚白庄主在拜祭谁?”
“毫不关心生人,倒是关心死人!”白易安瞪他一眼,道:“故友,好像姓妄。”
“妄?”柳画梁愣了愣。
“怎么?你认得?”
柳画梁道:“略有耳闻。”
见白易安有些疑惑,柳画梁拍拍他肩膀道:“你这生人一见面就打我,一看就知道精力充沛,有何可担心?最多不过担心你……”
柳画梁小声道:“娶媳妇没?”
白易安恼怒道:“滚!”
待送白易安离开后,柳画梁才转过头,就被雅天歌轻轻抓住了手臂:“疼不疼?我给你看看。”
柳画梁笑道:“不疼,他这人就这样,嘴上说说而已。”
柳画梁顺手替他取了斗笠,拉他坐下,道:“小蛮,你可听到了?”
雅天歌的兴致不太高,低着头研究桌子纹路,应道:“什么?”
柳画梁道:“‘妄’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
雅天歌看了他一眼,道:“你怀疑白庄主?”
柳画梁道:“只是觉得有些巧合,其实这一路以来,我都觉得实在太巧合了,好像是谁帮我们安排好了似的。”
“尤其是……”柳画梁道,“你找我的身体十年,以你的本事都找不到,为何在我出现之后就忽然找到了?”
柳画梁蹙起眉头道:“还有,当年我上山之时,曾见到四童子在地上摆阵法,我因有所警惕,悄悄蹭掉了一角,现在想起来那好像和转移阵颇为相似,我还记得他们跟我说过,这是有人让他们做的。”
雅天歌终于直起腰,将注意力转了回来:“你是说他们身后那个人在十年前就谋划要害你?”
柳画梁纠正道:“不是我,是你。”
“不管,反正最后他们把你弄走了。”雅天歌眯起眼睛,“如果让我知道是谁……”
柳画梁敲敲桌子:“又漏了!”
雅天歌回过神来,收敛了杀气。
柳画梁道:“其实,我总觉得这一路走来,那幕后人像是想让我们知道什么,但每次又都点到为止,一件件引我过去,他似乎很了解我……”
柳画梁看了雅天歌一眼,道:“他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因而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引起我的兴趣。”
雅天歌的手指扣在椅子的扶手上,稍有一丝紧张道:“知道你回魂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
他顿了顿,不再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