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你在此地作甚?”是篱珠的声音。
至清此时回神,抬头却见那六角亭内并无人在焚香操琴。许是自己愣神之际他已经走了吧。
“没什么,只是此前听闻有人奏琴,是我听的太入迷了,已然忘了时间。”此话不假,至清才到此时红霞漫天,此时却已经月华当头,真不知他已然在此地呆立了多久。
篱珠闻言眼中出现几分疑思,却并未问出口。
“妖宴已开,身为这妖宴里唯一的人族,尊者可别出糗哦,这丢得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
至清未见到篱珠眼中闪过的几分异样神色,闻言只得苦笑,这又不是他愿意来的,却还不得不摆摆架子装装模样?这实在是苦自寻来啊。
跟随篱珠赴宴,至清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苦兮兮的,毕竟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赴妖宴,只是从未参加过妖王的妖宴而已。
满山梨花如雪飒飒,落在发间领上,至清都懒得伸手拂开它们,于是不一会儿就顶着满头雪白。
篱珠带至清落座于妖王身侧,这已是一个极其尊贵的位置,顿时引得众妖侧目。篱珠不理会众妖复杂目光,回头看着至清却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都说了你多注意自己形象,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半分尊者威严吗?”篱珠手叉腰,皱眉看着至清。声音不大,斥责之意倒是满溢。
至清无所谓地摆摆头,却抖落不了多少花瓣。
“咚……”大鼓声响起,开宴了。
篱珠瞪了至清一眼,转身走了。她的位置距离至清不远,虽是不能交谈,但至清还是能够看到篱珠威胁的目光,只好无奈弹开领上碎花。
他本就是白裳,这梨花落下都看不清,又何须在意此等细节呢?至清这般想着,一边很是敷衍地拍开花瓣。
鼓声震天,顿时风起,漫天梨花飘落,此时又有笛音箫声等加入到鼓声之中,漫天梨花随着乐声开始飞舞变幻,起起落落,如若沉浮人世,浑然无序,却又别有韵味。
在漫天梨花中,至清眼角撇到一抹红衣。
是他吗?
是他。
妖王蚩离仍旧一身朱衣,黑发如瀑,从这漫天白雪中缓步走出。
他眉角漠然,浑似他并非走在一片花雨之中,而是真正漫步雪山之巅,就连从肺腑吐出的气息也是凌冽至极的。
至清看着他,手上拂开花瓣的手停住了。
心中翻涌是至清多年为感受过的滋味。
《千秋录》中蚩离未有眉眼,盖因至清不知该如何下笔才能将其描绘出来。
可是现在蚩离的眉眼宛如天下湖中的碧石,透过那水光,却仍旧那般清晰可见。
至清回首,妖宴之上千妖百媚,看在至清眼中却如同精致泥偶,并无差别,就连身侧做坐之人,见过之后再看去,仍旧是陌生的脸庞,只有那一袭衣裳还算的上眼熟。
可是蚩离……
至清痴痴看着蚩离,蚩离却并未看他。此时的蚩离乃是万妖之王,所有人的目光皆在他身,他自是不可能一一回望。
他的眉眼,就连眼中疏离冷漠,与丝毫不带笑意的唇角,是那般的明明白白。
这个人,不只是印在了他的画上……他还印在了至清的脑海中。
“宴起。”
清冷二字,却激起千层声音。
这便是万妖羣首之姿。
蚩离手中握一酒盏,缓缓抬起。众妖见他举酒,也纷纷举酒致意。
至清呆愣看着蚩离,不知自己竟也随着他们举起酒盏。
蚩离见众妖举起酒盏,举酒一敬四方,而后一饮而尽。
酒尽,宴起!
至清没能喝下这口酒。
蚩离饮完酒,侧目看了至清一眼,至清便没能将酒饮下。
天下湖旁有一座天下山,天下山万年积雪不化,已成顽石。
蚩离一眼,击碎了天下山万年积雪。
而至清,只能站在天下山下,天下湖旁,呆愣看着漫天积雪崩离,呼啸向自己而来。
欲要掩埋,欲要毁灭。
寒彻周身,心火不灭。
☆、第八章·妖宴
至清手中举酒,却半晌没喝下一口。
或是直视,或是装作偶然之态却是有心去窥视,至清的眼睛都没敢离开蚩离分毫。
他真怕,这一切又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只是一次无意的玩笑。
“这可是妖王之宴,你等一介人类又怎会在此?”身后传来很冲的话语,至清早就料到了此等事情的发生。
不是每个妖对都人族抱有善意,就如同不是每个人都对妖族抱有同情之意一样。
“你为何在此,我自是为何在此。”至清甚至都没有回首去看是何人要为难他,眼角状似无意上挑,眼神却是落在了那红衣人身上。
妖王举盏浅饮一口,丝毫没有想要解围的意思。
蚩离所为不出至清所料,他放下手中酒盏,转过身去。
“妖王还没说甚,此地又那轮得到你放肆?”至清才一回首,还未与来人打打太极锻炼口舌,就被人半路截了胡。
至清向身侧看去,是一个相貌年轻清俊的妖,一身青墨长裳,银白丝绦随意束着长发,眉目纠结,颇为威严,修为还不低。
不用翻开《千秋录》至清都知道,他并不认识此妖。
既然有人为他出头,他也不能让人家丢脸,于是便接上一句:“若有疑问,可询问妖王座下篱珠。”说罢,至清便转身对青年说道:“这位兄台,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共饮一杯?”
至清不愿和其他妖族纠缠,却也不能直说要离开此地,至于原因……至清拿过酒杯,瞥见蚩离早已离开,至清轻叹一声,早知如此,不如离开好了。
青年明显看出至清不愿与人过多纠缠,便顺了他的意,却见他忽而又改变了主意。
“我一介人族在此地的确不合适,那不如我先行离开好了。”说罢,至清对着满目错愕的青年点头示意,随后便要离场。
“等等!这等妖宴你当是什么地方,容你想来即来,想走即走?”那妖似是不依,今日是找定了至清的麻烦。
至清实是不愿意惹是生非,尤其身为人族在这妖宴上动手实是不智,可是不动手,至清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看来明天是不能继续看玉雨花了……
“你们再吵什么呢?”清脆声音响起,是篱珠来了。
至清轻叹一口气,这小姑奶奶来了。
“你对我们宴请的客人有什么不满吗?这里的人或者妖没有王的允许,你当能随意进出?”篱珠一来就站在至清身前,皱眉抱手模样与之前的娇美可人沾不上半分的边。
那妖明显是识得篱珠的,见篱珠来了还这么护着至清,脸上阴晴不定,冷哼一声当即拂袖离开。
至清目送这妖离开,手中酒盏递给那青年。
“今日多谢兄台为我解围,此酒我还未饮过,算得谢礼。”
那青年看了酒盏半晌,似是在思考什么,见至清不把酒放下,接过后一饮而尽,回复道:“不用谢,你记住了,我叫佩麒。”说罢,指间一抬,酒盏便被弹回桌上原地,自称佩麒的人也没做停留便转身离开。
至清见他就这么走了,却还要他记住他,这不完了吗?除了个名字他还能记得下什么?果然,至清眼睛转回到篱珠身上时,此前几人,包括佩麒,已经被他忘得干净。
篱珠看出了至清眼中的几分为难,不同情他也罢,竟是笑出声来,一双明眸顿时成弯月,在这夜色中盈盈辉映出晶莹光华。
至清摇头,只得叹笑道:“看来只得对不起佩麒兄台了。若是下次与他有缘,篱珠又恰巧在场,还请篱珠救我一救。”
篱珠笑弯了眉眼,却是不应答至清的话,而是说道:“怎么,王不在,你这就要走了?”
至清也不扭捏,大方承认了。
“蚩离会弹琴?”既然篱珠都提出来了,至清自然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很想知道今日所见那奏琴红衣人是不是蚩离。
篱珠点头,还补充道:“王不仅会奏琴,还尤喜在山间渐离亭奏乐。”
至清走出几步,篱珠跟在至清身边。
“你们怎么不是玉离岛就是渐离亭,还种了满山的梨花树,对人世情分就这么失望么?”至清打趣道。
篱珠摇头,不知是否认还是无奈。
“今日天色已晚,虽然是尊者,可是夜半离开却也极是危险,不如在这小憩一碗,明日我再遣人将尊者送回玉雨镇上。”
至清点头回应,漫天梨花又落了他满头满身。
“今日我路过你就这么把我带进来了,你们王不会降罪于你?”至清顶着满身花瓣,回头看向篱珠。其实那妖怪说得不错,所以至清也没顺着佩麒的话接下去。
“我说了自然是不算的。”篱珠见至清眉眼毫无波澜,心中却有几分猜测,于是又接着说道:“自然是发现了你在附近,我请示了王之后才来邀请尊者,否则我怎敢对尊者‘穷追不舍’呢。”说罢,篱珠停住又道:“尊者,休憩之地你已去过,我还有其他要事,就不奉陪了。”说完篱珠对至清一眨眼,也不听至清是否要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徒留至清一人目送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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