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子现在如何?”白染面色如土灰。
“已经晕了一个时辰……”诛绪皱着眉:“早知道要晕,前面就该把他拍晕了,还少受几分罪。”
白染进棚,双指探额,长舒一口气:“好在夏骞灵还在,晕了反而灵稳定了些。”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把他背上去?”诛绪探头看着这六月里无雪的长白高山,那白家就在山之梢,一去便是要爬很久。
白染摸了摸诛绪的脑袋,笑容有些疲倦道:“小傻瓜,我们白家是有“雕兄”的,你忘了?”
诛绪似是想起什么道:“我没忘我没忘!你不会让雕兄驼我吧!?那我还是自己爬算了。”
白染轻笑:“你这么怕“雕兄”?”
说着诛绪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背脊,在左肩以下一寸,一个骇人的疤触目惊心,白染看着不由心里一抽,酸酸楚楚的,诛绪穿好衣服,不无愤恨道:“当年你们白家那帮小畜生,自己跑不过我,就放雕兄追我,一追便是三天三夜,后来我饿得实在跑不动了,稍一歇脚他就像鹰一样俯冲下来,冲着我的肩膀就是一顿啄咬。幸好后来来了一群紫貂,把雕兄给吓走了。我才没被啄死,那画面记忆犹新,现在还经常梦里被吓醒!”
白染怜爱得看着诛绪,这是白染第一次听诛绪谈那段被白门小辈追杀的过往,一阵心酸萌上心头,但紧接着手臂的灼烧感又将他拉回现在要面对的现实。白染微笑着对诛绪道:“放心,只要我在,便护你周全。”说罢吹了个口哨,诛绪还没来得及阻止,便听到车外扑扇翅膀的声音。
掀开帘子,两只巨型金雕徐徐降落,白染与诛绪同骑一只雕,夏骞被白染用法术固定于另一只雕背上,三人穿过云层很快来到白家门前。
门前几个身着青兰色衣衫的少年迎上前来,将夏骞:“架了下来。”这其中一个腰带稍显不同年纪稍长的少年走来迎接白染,作揖道:“师傅,收到你的信,隋豫已经打点好一切。”
“嗯……”白染将诛绪从雕上扶下道:“有劳你了。”
那隋豫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笑着抬起,却看见了诛绪,脸色马上变得得疑惑:“师傅,这位……?”
“诛绪……”白染淡然道。
“臭狐狸!?”隋豫的眼神马上变得难看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你!你!你!”诛绪躲在白染身后指着隋豫:“你别过来啊!”旋即一副要逃的样子往后退道:“臭道士!我就说干嘛回来!你看他们凶巴巴的,又要扒我皮,拆我骨了!”
“隋豫!”白染轻轻拍拍诛绪的脑袋道:“今日起,若白家再有任何人伤诛绪一分,我便让他从白家除名……带此人去客房,我随后就来。”白染语气不怒自威,吓得隋豫不敢多言一句,立刻用担架将夏骞抬走了。
白家客房内,夏骞尚意识不明得躺着,白染领一绿衣仙姑进屋,这仙姑身着藕绿色纱幔,体态修长步履轻盈,发饰简洁仅用一条绿绸带束出一个发髻,其余头发披散如柳,一块白纱蒙脸,仅露出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
入了屋,白染毕恭毕敬得将仙姑引至榻前,替仙姑搬来椅子道:“师傅,您先看一眼,再决定救或不救。”
那仙姑尚未入座,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将夏骞脸上的妆轻柔擦去,再将夏骞头上的女装发饰一一取下,此刻展现在他眼前的是恢复男装的夏骞,仙姑肩膀耸动着,泪水不住得往下流:“时间不多了,染儿,你去门口守着,谁也不能进来。”
“是……师傅。”白染欠了欠身边出屋从外面关上了门。
……大约一个时辰后,仙姑推开房门,白染见她额头沁着汗水,眼神也不似来时有神,她扶着门框,似是不稳,白染将她扶起道:“师傅如何?”
“已无大碍……”仙姑看着很累的样子:“染儿……今日之恩,师傅铭记,他日定会报答。”
“师傅,您快别这么说,我先扶您回逸居。”
……半月后……
白家客房内……
“师傅姑姑,师傅姑姑,这太子到底什么时候再醒呀?”小狐狸的声音担忧而急切。
“应是这几日,你倒是对他挺上心。”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而动听,就像泉水般清冽。
“那当然,他可是我的小尾巴,我自然是要多关心关心的。”小狐狸说着。
然后又是女人轻笑的声音。
夏骞被这两人的交谈扰醒,睁开眼是一间陌生的房间,空气不似之前闷热,清凉适宜,屋里飘着清淡的熏香,夏骞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微微撇了下头,便看见了声音来源,诛绪和一个蒙面的女人在房间另一角,女人坐在靠窗的木椅上看着书,而诛绪则坐在圆桌边挑选着下一个该吃的糕点,桌上的糕点旁放着一个茶壶和一碟杯子,夏骞忽然意识到自己口干舌燥,张开口却发不了声,艰难得努力,终于说出了:“水……”
这一声“水”把诛绪手上的糕点都吓落桌上,他一跃跳上夏骞的床,滚进床里靠墙的位置,蒲扇着大眼睛盯着夏骞的脸看了又看:“醒啦!真的醒啦!?”说着看向那仙姑,仙姑正快步走来,走至夏骞榻前,夏骞只见她两眼含泪,兴奋喜悦的看着自己,想要伸手触摸却又收回了手,不知为何夏骞觉得这仙姑的眼睛好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夏骞冲兴奋而喜悦的两人苍白的笑了下,费了很大劲说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是你们救了我?”
“可不是嘛!若没有我,你早就在南市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诛绪得意的说着,那仙姑已经端来一杯温水,她将夏骞扶起身,让夏骞靠在自己床边,把水递到夏骞手中,夏骞接过水杯道:“谢谢,不知这位仙姑如何称呼?”
那仙姑看着夏骞,眼里满是慈爱:“傻孩子,先喝水。”
“好。”夏骞应着,但“傻孩子”三个字还从没有人这么说过自己,一股暖流与这温水纠缠着,流入心里,暖暖的润润的。
“师傅姑姑是那臭道士的师傅,我平时都叫她“师傅姑姑”,不如你也和我一样呗?”诛绪笑得甜腻,那师傅姑姑也笑得慈眉善目的。
夏骞想着白染是这长白一带,甚至北方最大的修仙家族,身为一家之主的白染自然法力高强,那他的师傅会是何方神仙,竟给自己端茶递水。
“我的离魂散之毒……”夏骞忽然想起。
“解了解了,师傅姑姑帮你解了。”诛绪解释道。
“那……师傅姑姑救命之恩,夏骞……”夏骞看向师傅姑姑,满眼的感激溢于言表,正欲起身,却被师傅姑姑按了下来,师傅姑姑声音和蔼笑道:“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要起身了,先休息会,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
夏骞不曾想到这师傅姑姑竟如此友善,不但救了自己,甚至要为自己做饭,一时间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那皇都的百般遭遇恍如隔世,这儿好似天堂。夏骞不好意思道:“不劳姑姑,清粥小菜随意即可。”
那师傅姑姑眼神竟有些落寞,转而又疼惜得看着夏骞道:“好孩子,我先去厨房看看……”便出了屋。
师傅姑姑刚出了屋子,诛绪就好奇得看着夏骞道:“太子太子,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变成那样,还……女装,我真一下子没认出来,还怪好看的。”
诛绪的话将夏骞的思绪拉回皇都,明明已经解毒,但那由腹部蔓延至全身的疼痛再一次袭上心头。
“太子刚恢复,你且让他多歇一会儿。”白染的声音传至屋内,紧接着他就一习白纱踏入,几步轻盈便走至夏骞榻前,白染面带喜悦得看着夏骞道:“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夏骞疑惑。
“不多不多,也就二十日不到吧。”诛绪笑道。
“二十日!?”
之后一段日子,夏骞在师傅姑姑的悉心照顾和小狐狸的插科打诨中过的舒适而快活,随着身体逐渐恢复,诛绪每日都带夏骞去长白山的各个山峰爬山打猎,游山玩水,夏骞都快忘记皇都经历的种种。
有一日,白染正与夏骞下期对弈,白染忽然问道:“你觉得长白山如何?”
“景色秀丽,温度适宜,宝地。”说着夏骞下了一子。
“若不嫌弃,我命人将飞鹤阁打点整理出来,你搬去飞鹤阁,从此便做那的主人,偶尔替我打点一下那里。”白染也下了一子,抬头看向夏骞。
夏骞下了一子,将白染的子围于正中,夏骞不紧不慢将白染之子一颗颗取出放在手心,最后将这一把交于白染道:“我要回皇都,讨回我的公道。”他看向白染,目光坚定。
第13章 第 12 章
宸历三年腊月三十,除夕夜……
长白山白家飞鹤阁内,夏骞坐于案前,展开一封来自皇都的密信,这是他派往皇都的探子飞鸽送来的简信,内容简短曰:仲泱已卒。
夏骞收起信件,将信纸在油灯里烧尽。他披上裘袄,走出屋子。这是夏骞离开皇都的第二年个除夕。(一年半后)
飞鹤阁素日里白墙素砖,绛红的栏阶,灰黑瓦片,清雅却不失活力,位于白家群苑中最高的位置,推窗而瞰,便能一览这座山头全景,似在云雾中,又如腾云驾雾之仙鹤。
此时的飞鹤阁被诛绪挂满了灯笼和红绸,白墙已被淹没,显得好生喜庆,夏骞也算离人,无亲无故倒是在这长白觅得几个非亲非故却胜似亲友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