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了紧衣领,夏骞拾级而下,向白家主楼走去……
飞鹤阁与主楼相隔十几座楼阁,主楼位于山腰一处名曰\"白日依山径\"的坦坡之上,面积较大,平日白家聚宴多办于此,此楼名为:更上一层楼,简称:更楼。
更楼之内,灯火通明,热气腾腾,隔老远便能感受其浓郁年味儿,看那灯笼与红绸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便知是小狐狸的杰作。
夏骞行至楼前,仰头欣赏那苍劲大气的\"更上一层楼\"的匾额,微颜轻笑欲踏入楼内赴年夜饭,竟被诛绪拖住了脚,夏骞尚未回神,就被诛绪用巨大的力量拖至一个角落,夏骞方才看清,诛绪雪白冬袄上满是血迹,两手手肘处有两处血手印,像是曾被一双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抓住一般。诛绪大口喘气,神情紧张,眼泪汪汪地扒着夏骞道:“小尾巴!小尾巴!我闯祸了!“
“怎么了?诛绪你别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夏骞抓住诛绪手臂,让他冷静。
诛绪咽了口口水,用手背抹干了眼角的泪痕道:“白染……白染他……我给他喝了一杯酒,结果……结果他就吐了一地血,满眼血光,像变了个人一样,很暴躁,很吓人。不停问我酒里放了什么!”
“那你酒里放了什么?!”夏骞追问。
“就一般的花雕……而已……”诛绪不太确定的样子。
“而已……?”夏骞模仿了诛绪的语气,凭他对诛绪的了解,这酒里面一定加了料,头像不会好端端的忽然就吐血。
“嗯……”诛绪眼珠左右转了几次,私有闪躲的样子道你:“就……就加了一点我的心头血嘛,我保证我就加了一点点,毕竟我没有那么多血可以给他喝,全给他我不就死了!”
“你……为什么要给他喝你的……心头血?”夏骞不解。
说到这,诛绪竟有些害羞,虚着眼心虚的低头:“因……因为……”他咬着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想让他补补身子!”诛绪像是鼓足勇气叫出来的。
“噗”夏骞竟笑了,看来这小狐狸倒是对白染上了心思,也不枉费白染一片痴心。
“嘿!你这个小尾巴居然敢笑起本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诛绪已经不叫夏骞太子,而是改口“小尾巴”,倒是被他叫得几分俏皮活泼起来,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夏骞便习惯了这个称呼。
“走,我们去白染那边走一趟。”夏骞牵着诛绪往白染的“玉瑶阁”方向走,却被诛绪拉住:“我!我可不去!万一他把我吃了怎么办?”
夏骞垂眸沉思了片刻道:“也好,你且回你那儿换身衣裳,赴宴便是。”
“噢……”诛绪将信将疑的应着,夏骞已经大步流星向玉瑶阁走去。
好在这大多数人都集中在更楼,白染的玉瑶阁离更楼也算近,夏骞赶到时,白染正在床上打坐,闻夏骞来,白染睁开眼,虚弱的扶着床框。
“我知道他一定会找你。”白染口唇发白,脸色难看,嘴角还挂着血丝:“他怕师傅责罚他,所以他不会去找师傅的。”言罢,白染还轻笑了下。
夏骞也不急,走到桌边闻了闻桌上的酒,的确有股血腥味,这味道还不浅,白染是不会闻不出的,放下酒,挑了挑眉道:“这光有心头血,没有雪莲中合其中的热性,怕是不行……”
“我不该喝的……”白染似是自责。
“你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夏骞走到白染床边,搭上白染的脉搏:“和我们预想的一样,小狐狸的心头血对你的釉玄蛊之毒果然有效,但因为没有雪莲,所以遭了狐狸血的热性反噬。”
“我……”白染似乎并不开心:“我宁愿没有效果,我今天怎么会鬼迷心窍去尝试呢?”
“既已发生,就不要自责了。”夏骞拍拍白染肩头。
“他现在在哪里,没吓到吧?”白染问道。
“吓到了,我让他回去换身衣服,参加宴席去了。”夏骞道。
“诛绪教你的易容之术你可还记得?”白染忽然转了话头。
夏骞想起那是在来长白后不久,一日诛绪像忽然想起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冲入夏骞屋内道:“太子太子!你快试试看!”
“试什么?”夏骞不解。
“你不是我的一尾么?那我会的你应该也会!比如易容术!你快试试看!”
于是在小狐狸的一番拙劣的教导下,夏骞居然熟练得掌握了易容之术,至此,小狐狸便叫夏骞“小尾巴”了。
此刻面对白染的提问,夏骞倒是猜出了他的意图:“你莫不会让我替你主持除夕家宴?”
“正有此意。”白染眼里别有深意:“他日你要以其他身份混入皇城,今日便是一个练兵的好机会,我需要静休一会儿,今日更楼之内皆是自家人,没有什么客套,大家忙着饮酒吃肉,你尽管替我看着局面便是。”
夏骞吁了口气道:“白染,亏我一听你有事就赶来……”夏骞无奈道:“那倘若我不来找你……?”
“不可能。”白染轻笑,眼神笃定。
白家更楼,灯火通明,大殿之内,白染坐于上座,几句新年祝酒后,便开了宴,大家你来我去的推杯换盏互相逗趣,夏骞顶着白染的皮相也着实没什么需要干的,白家人素来平和,私底下大家和和气气的也没什么勾心斗角,此刻夏骞只需坐着吃饭便是。那小狐狸也没心没肺得和大伙玩得火热,见白染无恙,便放心的玩开了。
本以为这个除夕夜就这么一派祥和中度过,夏骞却没想到他将要面对的是一次突如其来的考验……
酒过三巡,临近午夜,快到了迎新之际,大殿门前却响起骚动伴随着剑鞘声,夏骞并未喝酒,思绪清晰而警惕,便让身边小辈去看看,结果小辈还未离开主桌,大殿之门就被推开,进来的人着实让夏骞心里一怔,那不是别人,正是沐修。
殿门之前,沐修一身玄青长袍,手持长剑,面容带灰土,额角有伤,正渗着血,他此刻就像一头被围攻的野狼,警惕得扫视着四周,凶狠的目光似是在作着警告,大殿门口已经有一群白家小辈拔剑指向他。
“白染!我知道夏骞在你这里,你把他给我交出来。”此刻沐修一把青玉宝剑直指上座的白染,眼神直视白染。
“沐相,介于你的身份,我劝你离开。”隋玉为小辈之首,对沐修好言相劝。
“离开?我既已到此,不问个明白我是不会离开的!你是谁,少废话!”沐修只稍微往前跨了半步,白家小辈的剑便近了一寸。
一年半未见,沐修那日投毒之镜时常才午夜无人时分在脑海中上演,切肤之痛便蔓延全身,此刻那人竟如此狼狈立于面前,夏骞稳了稳气息,起身走向沐修道:“沐大人今日除夕夜,不赴圣上夜宴,倒是来我长白,白某不敢当。”
“少废话,把夏骞还给我!”沐修无理打断。
这一年来,夏骞与白染相交甚密,早已对白染神态了然于胸,此刻便学着白染神态,挑眉道:“还给你?”旋即低笑道:“其一,夏骞本不属于你个人拥有之物,何谈还你?其二,我白府上下本无夏骞这一号人物,我又何谈还你?其三,即使夏骞在我白家,我亦不知你是何居心,为何要把人交于你?”
夏骞这三问倒是问得沐修哑口无言,本以为他要发作,夏骞不露痕迹的退后一步,却未想到沐修竟扔下了剑,眼神灼灼向白染走来,身边一群小辈的剑锋也跟着移动着。
面对沐修,夏骞本无所畏惧,他藏匿于长白不正为了日后与沐修正面交锋么?但此刻他是白染,白家之主,仙术称绝于修仙各家,若此时出了破绽,便不知要如何收场。
夏骞轻轻咬着牙槽,脸上却还带着从容的笑,直视沐修双瞳,沐修径直走到他面前,夏骞真真切切看清他的脸,额角的伤是被大雕啄破的,鲜血顺着额头沿着脸颊滑至颈窝,嘴唇干燥而有些冻的发紫,脸颊的肌肤已被冻皴,他衣物单薄,袖子上多处扯破露出早已干涸的血臂,他此行究竟遭遇了什么?
沐修一言不发,直勾勾得看着他面前的白染。
“我已经说……”夏骞想缓解尴尬,却被沐修的动作生生打断。
沐修整个人因受伤而摇摇曳曳,一个踉跄,他单膝跪倒在夏骞面前,他颓然挣扎了两下,却起不来,眼泪从他通红眼眶,他嘴唇颤抖着:“白染……我知道……夏骞就在你这里,求求你让他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沐修……
你又要刷什么花样……
夏骞居高临下冷漠得看着身前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的沐修。
“我……”沐修用手肘抹着眼泪:“我找了一年多,我快把硒国翻了个遍,如果你这里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他就在……”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边,刚要说话,被夏骞拉住,他便识趣的躲在了白染身后。
“没有。”夏骞冷静得回答沐修:“请沐相自行离开,不送。”言罢便转身往自己座位走,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隋豫叫道:“师傅,他昏过去了。”
“扔至山脚,让他自生自灭。”夏骞头也没有回。
“但是,师傅,他好像伤得不轻,前面没注意,他!”听着隋豫忽然大叫一声,夏骞回头,看见沐修上衣已被褪去一半,白色的内衣已被鲜血染成红色。
“毕竟朝廷中人,本不欲与其产生瓜葛,但见死不救实为修仙大忌,今日除夕,救。”夏骞无奈,但身为白染是不会见死不救的,他只得吩咐道:“隋豫,安排客房,为其包扎,若明日好转,便遣他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