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迹没什么心眼,只在说气话的时候所向无敌,到真正要扯谎隐瞒时,便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当,当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恭山十四手向来以拳脚功夫著称武林,这邵慕白师承他处,为何......却能跟鬼打交道?”
段无迹怔了怔,一时找不出应对的话,只嗫嚅了一句:“无迹不知......”
段如风看他神情异常,只以为是他第一次杀人却空手而归的失落,于是安慰道:
“你也莫要失落,这邵慕白来头不小,区区一介凡人,居然能行鬼神之道。依我看,他身上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寻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无迹,这个人你不用管了,交给哥。他害我没有劫到官粮,被父亲抽了整整五十鞭,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等下回碰面不用你出手,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嚓!
躲在被子里的某人后背一凉,仿佛生了千万只张牙舞爪的鬼手,阴恻恻地抓挠。
段无迹的眸子一垂,“但我觉着,他似乎本心不坏,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段如风沉下脸来,似布了乌云一般,语重心长道:“无迹,如果我没听错,你这是在帮他求情?”
邵慕白心里乐开了花:对!没错!我媳妇儿当然要站在我这边!
结果段无迹下一句话就来了,“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让哥大费周章去杀他,脏手。”
脏,脏手???
噗——
某人一口老血夺口而出,身子摇摇晃晃,堕入万丈深渊。
他死了,受暴击而死,别来救他......
段如风眉头疏解开来,“无迹,你为我着想,我很感动。但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断不是什么善茬。何况他不仅阻断我劫官粮,他还对你——”
说到这里,似乎嫌接下来的词汇太过龌龊,便也不提,转而道:“反正,你离他越远越好。若是碰上了,你也不要怕,更不要贸然行动。火速传信给我,我来解决。”
段无迹心中堆了万千的情愫,乱如麻絮整理不清,好半晌才抬头,应了声:
“好,就拜托哥了。”
段如风又叮嘱了几句才走,亦竹伺候他穿上来时的靴子,不说不问,只贴心地将门又合上。
吱哑——
年代久远的木门发出一声凄凉的悲鸣,声音尖锐,仿佛要划破红尘。
“无迹,没想到你还是挺在乎我的嘛?”
某人想着段无迹方才为他遮掩隐瞒,还不顾洁癖让他上/床,委实感动得不行。
段无迹轻飘飘下了床,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待,“别多想,要是被长兄知道你在我房里,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邵慕白识相地也从床上下来,对上他冷冰冰的眸子,埋怨道:“啧,真不可爱。”
段无迹似有心事,朝门口的方向望了望,抿唇,“你现在烧退了,可以走了罢?”
方才段如风的杀气,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的。尽管这里是他的房间,但也千真万确是在平教。在这片土地,除了他父亲段庄,便是段如风的威严最大。若哪日不小心,被某个眼线看出了端倪,这人就算插翅膀也逃不出去。
正如邵慕白自己讲的,再会捉鬼也是血肉之躯,总逃不过生老病死。
“又赶我走?”
邵慕白觉得不对劲,上前一步,打量他脸上的表情。结果他一走近,段无迹便侧头,不跟他对视。邵慕白不死心,又侧身一步,正对他的脸,不想对方又猛地偏过头,始终拿侧脸对着他。
若真嫌他恼他,段无迹不会逃避他的眼神。
邵慕白的眼珠子转了转,算是明白了这人肠子里的小九九,不由又对这死要面子的小魔头更爱了几分。
“无迹,你在担心我?”
“没有。”段无迹否定得很快,仿佛早料到对方会这样问他。
邵慕白的眼神落在他瘦窄的肩膀,心里痒得不得了,恨不得将这人揉进怀里。但,现在还不行。于是铺天盖地想要拥抱的情感最后只化成了一根谨小慎微的手指,在肩膀的地方戳了戳。
“我知道,你担心段如风发现我,对我不利,是不是?”
段无迹觉得被戳的地方颇为发麻,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邵慕白又凑过去,“但我现在伤口未愈,若贸然出去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更大。”
“你再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这三天再打搅你一下,三天之后,伤口就差不多结痂了,我就有八成的把握出去。”
四处很是安静,落针可闻,仿佛邵慕白说一个字就能在地上砸一个坑。
邵慕白好说歹说,这人就是不理他,于是他转念一想,又打着商量道:
“那不然这样,这三天,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也不乱说话惹你生气,如何?”
这话说完,沉默许久的某人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来,干净利落道:
“三天可以,但要约法三章。”
邵慕白心口一松,只要这小魔头答应他住下来,别说约法三章,就是约法一万章都没有问题!
“没问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段无迹思忖了片刻,道:
“一,说话需要举手请示,不得多嘴。二,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房门一步。三,我能带进来的食物有限,你不能吃太多。”
邵慕白将这三条在心里过了一遍,嘴角僵了僵,“嗯......这个,前两条我能理解,你不喜欢我贫嘴,我举手请示就是。出去会暴露行踪,我一直待在里面就是。但......为何连吃都要限制?”
段无迹淡淡道出缘由:
“我要养你,就得欺瞒父兄,让下人把吃食送到寝屋。送两人的饭量会暴露,只能按照我平时的饭量送。而且,我吃得少。”
邵慕白想想觉得有理,于是点头答应:“好,没问题。”
而且,还为了那句不经意的“我要养你”乐得褶子横生。
但,答应下来的后果就是,接下来的几天,不管饿得再抓心挠肝,他都只能强忍着。
.............我养你的分割线..............
俗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巧就巧在,邵某人此刻做了亏心事,正以某种死皮赖脸的理由藏在小魔头房中。故而,当夜响起敲门声时,二人皆是一震。
段无迹心中警惕大增,问:“何人!”
所以说,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大舅子助攻嘎嘎嘎
ps:唔……换了个封面(果然我还是一个离不开沙雕的女人)
第18章 包 养(二)
门外传来亦竹的声音,“回主子,是小人。”
不是段如风,二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段无迹松开紧握在袖子里的拳头,问:“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小人见主子今日的饭菜都用完了,想来胃口不错,就又做了一些点心,给主子当夜宵送来。”
邵慕白感动得快要落泪,这个亦竹,不愧是前世一直跟着段无迹的人,就是贴心!
段无迹本下意识想说不饿,但话及嘴边时停了停,瞟了眼饥肠辘辘的某人,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噢,端进来罢。”
邵慕白感激涕零,在门推开的前一刻飞上房梁,眼睛粘在那只袖珍的食盒上。
亦竹将点心一盘一盘摆上桌,又问:“主子,这些点心吃起来兴许有点干,小人还熬了点子粥,您待要喝么?”
段无迹漫不经心地点头,“嗯,也盛进来罢。”
亦竹撤了食盒,躬身道:“是。”
亦竹最大的优点,便是话少做多。他从不打着关心的由头问东问西,也不会像老妈子一般左右叮嘱,喋喋不休。他觉得段无迹需要什么了,便默默备好,再问其意愿。若没要事禀报,他可以一整天做事不发声。
“你这仆人,当真——”
邵慕白正说得高兴,被某人的眼刀一劈,识相地住了嘴,不甘不愿地举起右手。
这劳什子举手示意,弄得跟书院上课一样!
段无迹气定神闲地喝粥,待这人坚持不懈地高举右手,快要把手举断时,终于开了口:“人还没走远,你想自己暴露么?”
邵慕白见他吱声了,便也意味着同意自己说话,于是压低声音凑到他跟前:
“亦竹的内力没那么好,不用这么谨慎。”
段无迹斜了他一眼,透着三九天的寒,“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看你总有一日要死于话多。”
邵慕白企图扳回一城,“我想夸他来着,你不想听我夸他吗?”
段无迹又喝了一口粥,冷冷扔下一句:
“你说话不好听。”
某人当场石化,风一吹,裂开一道口子——得,他家媳妇儿,嫌弃他!
邵慕白待的最后这三天,段无迹的饭量腾然涨了三倍,段如风询问起来,亦竹也只说“一切安好”,并不多嘴说其他的什么。
第三天,邵慕白走的前夕,两人对着一碟绿豆薏仁酥,迟迟没舍得吃下。
邵慕白心里沉沉的,惴惴不安问:“无迹,我明日就走了,你没什么话给我吗?”
段无迹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武功秘籍,闻言,将书放下,择了一根红叶李画样的书签,夹进内页,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