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欣喜道:“我的老天,齐魅哥哥你终于看通透啦!”
一众小倌也赶忙附和道:“不错不错,齐魅哥哥说得呀,一点儿都不错。”
这帮子人,巴不得听齐魅这样说。本来他们心里头,对齐魅尊敬的同时,总是存着几分芥蒂和见外,不为别的,谁叫齐魅比他们来得“干净”呢?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脏”的,但身上的污泥有几寸,屁洞里的秽物积了多少,他们自己心里头最清楚。
“啪!”是杯底碰在台面上的声音,酒液在玉杯里晃荡了几下,洒了一些在齐魅面前。陶铁放下酒杯,一言未发,意思是:魅官儿,喝你的酒。
众人早将陶铁视作了齐魅的忠犬,本来就笑话他看得见、得不到,这下子更确认了,纷纷掩着嘴看笑话。
当然还是李桃的嘴最贱,就爱煽风点火地膈应人:“哟,是谁家的小使唤手颤了呀?怎么,听到主子终于要开荤了,上菜的却不是他,心里头难受了吧?是不是有……心如刀割的感觉呀?”
这话说完,李桃立刻挨了陶铁射过来的一记目刀。男人微睨着眼,看上去着实不好惹。李桃知道他是有功夫的,所以只敢煽风,不敢真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他随即赶紧问齐魅:“魅哥哥打算什么时候,赐那有缘之人这等艳福呀?”意思是:小使唤,你看,这可是你家主子自个儿的主意,跟我无关啊。有本事,怼他去!
齐魅不再看陶铁,自顾拾起玉杯来放到嘴边细泯:“就在棋艺比试之后吧。待到整个长安城都在谈论我齐魅的风光之时,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白启也跟着奉承:“听魅哥哥语气,想必是有必胜的把握了。”
齐魅撇唇一笑:“呵呵,否则,上一回的画艺比试,我又怎会敷衍了事、随意胡闹呢?只战两局就分出胜负,多没意思?那第二局,就当我送她柳凌烟了;但这第三局,不好意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等得胜之后,我再以庆祝为由,招揽一个能入我眼的,叫他做我一夜的入幕之宾。金玉良宵中,名利双收,花好月圆时,红烛帐落。你们说,爽快不爽快?”
众人正要点头称是,不料陶铁先于他们前头,大喝了一声:“爽快!”随后,他挂了一个阴郁的笑,低下头来凑近了齐魅问:“魅官儿,那到时候,还用阿铁伺候在帐外,一边听着魅官儿的欢叫,一边随时随地,候着你的差遣么?”
齐魅施还给他的笑容里,藏着针锋相对的犀利:“行啊,完事之后,我恐怕还要仰赖阿铁你,帮我打一桶热水来清洗,哦,兴许还要上药呢……”
哇,众人皆在心中感叹,这一来一回的,还没真刀实枪地发生什么呢,为何光是想象那场景,就刺激得叫人发抖呢?一个明明痴想得发狂,可就是得不到;另一个明明是某人心中的白月光,却偏要照向另一条沟渠。唉,谁叫另外的那条,是金灿灿放着光的聚宝渠呢?这身份地位的悬殊,果然是没法跨越的天堑啊。他们当然不知真实情况如何,只得如此这般地胡乱解读。
最后,这一段饭,齐魅根本没吃出个什么滋味来。他满脑子都想着:难道,自己的预想错了么?这陶铁,当真是对自己没有占有心?之前他与自己的一切暧昧,都只是打发无聊、撩拨逗趣的玩乐而已?
第47章 如琢如磨
“喏,这些都是齐魅哥哥让你洗的!”
陶铁才把洗好的衣物从水盆里捞出来,挂上竿,“哗啦啦”,一堆长短不一、形状有别的棒槌,便被李桃抛入了水。
似乎为了故意折辱陶铁、看他的笑话,李桃在说“齐魅”两个字时,偏生拖长了调子,喊得全院子的人都能听见了。一众出来赏花的小倌,纷纷摇着团扇,扇面拼合在一处,躲在后头咬耳朵,从扇缝里透出来的目光,打量着蹲在地上、望着木盆的男人,含着看好戏的愉悦。
那些长短柄器,当然不是棒槌,而是尺寸各异的角先生,是南馆小倌们,平日里最爱倚仗的事物。当然,他们没有齐魅的财力,购置不起如此奢侈的一套享受。
映入陶铁眼帘的仿形阳`物,有红晶、白玉、黑曜、紫檀、翡翠、珊瑚、琉璃等各色材质。有的如雄壮威武的一条猛龙,傲然昂首、仰天长啸;有的如扭曲弯折的花蔓,翘着叶柄勾人采撷;有的是一颗一颗的盘珠结成的串,勾牵起人最深邃的欲念;有的则如一柄细锥,捣进幽潭时,藏着定海乾坤的气势;还有的,则于其上密布着天然木筋,纹理狰狞,条络突浮,诱着人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陶铁垂眸望着那一堆东西,不发一言。
李桃似乎还怕陶铁不懂,解释道:“这可都是齐魅哥哥委托我购置的,清一色的崭新。你可洗干净了啊!你也知道的,这些,是要含进谁穴里头的宝贝。齐魅哥哥初承欢露,自然不能苦了自己,事先自个儿拓张一番,免得行事的时候,对方太过猴急,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番话说完,看陶铁还是低着头毫无反应,李桃觉得有些瘆。狗急了,都还能跳墙,这齐魅家的忠犬,要是被气急了咬起人来,可够自己喝一壶的。
李桃赶忙抬眼去看齐魅,后者默不作声,站在陶铁身后。陶铁盯着盆子里的东西看了多久,齐魅就盯着他的背影睨了多久。
陶铁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实在有点久,久到众小倌儿都敛了笑容,略带紧张地,等着看男人会怎样爆发。可没想到,陶铁忽然伸出两指到盆里,夹了一根紫檀木的出来,举到头顶,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随后咧嘴一笑:“嘿嘿,这个好。”
随后他便在众人惊诧的目送中,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根角先生收好,又回房找了件工具,出了门。
溪水潺潺,喧声石上。这处人工凿出的景观,被喻为“十里桃花溪”,连通着金渠,是长安城里私定终身的恋人们,最爱携同光顾的风景。
春末的落英,被熏人欲醉的暖风裹着,打着曼妙的回旋,终是落入到这芳溪里,随着流觞曲水远去。就像不知不觉间遗逝的华年,总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品味美好之时,就要消隐。
齐魅戴着斗笠,一袭黑纱遮面,从南馆后门出来,躲避了可能围聚上来的人群,跟着陶铁来到此处。一路上,陶铁似乎知道齐魅跟在后面,走得不快也不慢,没有停下来迎合,也无特意躲避,而是迈着从容步子,走到溪边一块青石旁,搭着一条腿坐下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根檀木的角先生,握着小刀,开始雕刻。
齐魅也不言语,静静上前,站在一旁观看。那细腻的一笔一划,犹如镌在人心上。深深的一道痕刻下去,齐魅便觉得,心坎上的什么东西被剥落了。责任和苍生,兴许都是蒙在他心上的盔甲。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明真相、捕猎饕餮,可不知何时,可能真有某一瞬间、陶铁以假乱真的温柔,犹如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锉,扎进了他的心尖。
这么一走神,陶铁手中的雕琢已成,他这才举起来,对齐魅说道:“魅官儿你看,漂亮么?虽然我是没眼福观赏了,可想来,与你的美穴,一定是相配得很。”
齐魅一看,真是一柄玲珑精致的好物,原来的实心紫檀木,被雕得中空,外围饰了一片交错的镂空纹,是清莲与木叶。
转过来,在接天碧莲的中央,还雕有小小一轮圆月,其下徜徉一艘小舟,只简单一笔,就将齐魅的思绪,牵回了初识的那一宵。那船上曾经坐过两个对月当歌的人,那个曾说要带他去天边的人,却要告别他,独自离去了。
再转过一些,“情思”两个字,灼进齐魅目中,犹如平地一道春雷,炸响在了他心间。这一次,不是“琴思”,也不是“情丝”,而是“情思”了。
“小情人,在离开你的日子里,阿铁会照旧每天地想你。情思,就是我唯一想对你说的两个字。”男人音若醇酒,喷吐在齐魅的耳侧,瞬间化为了一片情雾,熏得齐魅眼底,都忍不住起了雾岚。
随后,陶铁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角,将里头一片片的药材,灌入雕好的角先生中,再将他事先挖下来的木盖塞入。
“李桃那张嘴虽然欠扇,但有一句话他说得不错,魅官儿初承欢露,确实不能苦了自己,万一需要,这东西给你事后养伤用。阿铁那日只是说笑,明日棋艺比试,我就不陪魅官儿上场了,晨起就走,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魅官儿的棋力,我是领教过的,那日要不是阿铁耍赖、胡乱逗你,魅官儿又怎么可能输给我?别说对付一个柳凌烟,就算是十个加起来,也不是敌手,魅官儿尽管闭着眼,放宽了心随意发挥。”
“随意?”
“嗯,随意。就算你用脚趾头夹着棋子儿乱扔也行。无论如何,我知道以你的实力,赢定了。”
陶铁还想说笑,可齐魅却笑不出来:“呵呵,你倒是挺随意。那么随意,就把我扔到别人床上去了。”
齐魅想起来,当初,连他假装要穿件暴露衣衫,陶铁都一脸不悦地说,“要看穿与何人欣赏”,可如今,竟连自己要陪谁睡觉都不在意了。陶铁,你究竟哪句真?哪句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