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之时,只有美食能抚慰受伤的心灵和劳累的身躯。
邀宠失败的糯糯满心被挫败感和随之而来的羞耻心填满,近乎是落荒而逃。并没有看见身后男人紧皱的眉,以及仰头吸鼻子的动作。
霍潜摊开双手,这双手刚刚握过小猫精的腰,捏过他的手臂与脚踝,还扯过他的毛衣。他清晰地记得小年轻皮肤细腻柔滑的触感。
看起来非常鲜嫩,摸起来也十分温润柔软。很适合被圈在怀里,摆出一些糟糕的姿势。
他扭头,并不去与糯糯一道。他不过一个飘零之人,生而不喜欢与旁人过于亲厚。霍有悔陨落,已叫他栽倒在地爬不起来,身心俱疲。若是再贪恋温柔给自己弄个枕边人,将来相失,怕是要在摔倒在地的基础上更为凄惨的下场。
早知他日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他只是只吓破了胆的小麻雀。不敢再多和旁的人亲近,不愿再尝相思相离之苦。纵使人人皆以为他是雄鹰,但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丧父失母没了师父的孤家寡人。
怎么配去要这样鲜活美丽的猫精当枕边人呢?怎么敢再去面临终将到来的痛失所爱呢?
他看糯糯微撅的嘴就知道这猫小脾气上来了。放任不管让他自己玩会儿,又是甜甜腻腻一只小猫咪,还会哒哒哒跑回自己身边来。他对糯糯很是放心,并不预备跟着,只想趁这段时间把自己动摇的意念捋回原来的水火不侵的装态。
要是放任自己一直和猫在一起,怕是免不了要功亏一篑和他滚作一堆了。毕竟那猫那样热情鲜活俏丽又温柔,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心非木石,岂无感。
等这鸵鸟霍潜发现糯糯迟迟未归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且说糯糯当时去采蘑菇,预备炖锅鲜汤来分散下自己钓男人惨遭滑铁卢的窘迫感。他懒得换毛衣,且后背破口被霍潜缝起来之后还真的不漏风了,保暖又轻便。这般一来就更不愿意换了,预备把这件毛衣当便装穿。
他慢慢踱着,延长自己独处的时间,以免和家里的臭男人陷入尴尬相对的困境。走着走着就出了霍潜结界的范围。他们屋子周围那结界在糯糯的强烈抗议下改成了单面的,即里边的人能出去,外边的人难以进来,不变的是它难以察觉的特性。
谁知采到一半,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我多次叫你穿件里衣,你怎么就偏不听呢,露胳膊露腿的,也不怕冻病了。”
糯糯浑身一僵,羞窘感后知后觉蔓延到他每一个细胞。他怂哒哒回,是所有年轻人在拒绝自己爱意的心上人面前一贯的底气不足:“我回去就换。”
——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我要羞耻而死了。
——千里传音追着人换毛衣,你们直男的关注点真的好难捕捉哦。
苍老的男声不依不饶:“我要看着你换,现在,立刻,马上。”此话一出,糯糯毛骨悚然。因为霍潜从来不这样说话,霍潜是冷淡的,冷淡到近乎冷漠。他即使是被自己缠烦了,也多半是用无奈的口气,让他乖一点。
霍潜对着他,从来不这样上纲上线。
霍潜更倾向于把他当成一只不懂事的小猫咪去包容,而不是一个和他一般心智成熟的人去要求。
他扭头就跑,脱口而出呼救:“霍……”话没说完身影就消失在原地。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古怪苍老的声音:“不听我的话,你迟早要吃大亏,小猫咪。”
糯糯被无形的手带离原地,等落地之时已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空荡荡的,放眼望去全是虬根百曲的粗如儿臂的树根。糯糯扯扯树根,戳戳周遭坚不可破的土墙,并不如何害怕。
自己迟迟不回,霍潜必然会来找他回去。
只是懊悔若是自己早早学多些法术,或是能自己逃出去也未可知,总比现在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强。书到用时方恨少,糯糯拍拍自己的脑袋:叫你在霍潜教穴道时不好好学,叫犯不合时宜的羞耻心耽误正事。
他想什么干什么都要把霍潜拉出来溜一圈,人还没到手已经颇有烦人的恋爱狗的潜质,到罪魁祸首再现身时才不得不停止。
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具象化现出人形或者精怪的原形,糯糯的面前一片空荡荡,回个话就是恐怖片既视感。但这不能妨碍恐怖片的主演鬼怪先生刷存在感:几件衣服掉在糯糯面前。
对方很有霸总范儿:“小猫咪,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衣服,你穿上。”
糯糯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怀着“等我老公来了要你好看”的诡秘心理,老老实实把衣服拿起来在身前一通比划。
一比划发现此衣服上高至下巴,下拖至脚面,两个袖子宛如灯笼一般将糯糯的手心罩在里边。除了脸,他穿着这衣服一点皮肉都别想露出来。布料柔软,通身的玄黑色,衬得糯糯更加细皮嫩肉,浑然一股禁欲的美感。
此事充分说明长得精巧的人穿麻布袋都比别人穿得好看。
霸总范儿的老男人似乎也在打量他,一阵满怀着自豪与担忧的“啧啧啧啧”和“emmm”之后,老男人给他丢了个黑纱斗篷:“戴上这个,把脸遮起来,不要让别的男人看到。”
糯糯个小菜鸡还打算留条命等霍潜来找他,对着武力值明显比自己高一截的劫匪便十分温顺。即使心中狂翻白眼并叫嚣“我这张脸是阿娇的,他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行动上还是十分果断其听话。
老男人果然对糯糯的听话表示很满意,并满含惊喜地对糯糯说:“你等一等,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话音刚落,又一个盒子掉在糯糯面前。他下意识以为是加绒保暖的换洗衣服,开箱时脸都是抽抽的。箱子一开,里头冒出来一个圆滚滚滑溜溜的鸟头,与他两两相望。
是只绿鹦鹉,肥嘟嘟圆滚滚,看着傻不拉几的。
鹦鹉:“咕~”见糯糯视线停留在他身上还抬了抬小胸脯,声响嘹亮地嗷嗷叫:“咕~小猫咪~”糯糯再新奇地望着他,直把鹦鹉望得更起劲了,嘴巴嘚啵嘚啵地一停不停:
“小猫咪~真美丽~”
“生了一二三四五六七~”
“亲亲我的小娇妻~”说这句时还嘟出了鸟嘴,做了个打啵儿的姿势。
这什么沙雕鸟?谁教它的这满嘴荤话?我只是一只小猫咪连阿娇的裤子都没有解过,为什么要被个奇怪的男人抓来还要听一只鹦鹉和我讲荤话?
糯糯一个头两个大,在霍潜面前惯常爱耍的小性子也不敢在外人面前使出来。可怜兮兮地忍住手,内心默念:忍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来日方长,来日方才……
满嘴荤话的鹦鹉亮相过后,老男人似是很不好意思,磕磕巴巴说道:“你不是之前和我说想要养只鸟儿吗,我给你寻来了。我发誓我只教了他第一句,后边的都是他乱学的,你不要生气。”
鹦鹉学舌,想学也得有个人在它面前不断重复一句话才行……
糯糯明智地不去问这只鹦鹉平时是谁在养,但也不愿意和小污鸟同流合污。他默默退开三步,和绿鹦鹉两两相望。他的沉默叫对方慌乱起来,又是一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不喜欢鹦鹉了吗?之前不是嫌我太闷,想找人说说话吗?”
糯糯接不上来,于是乎对方情绪陡然转了一个弯,语气也凶狠起来:“你是不是又想出百幽谷了?”他近乎暴躁地低吼:“你明知道我出不去,你明明许诺了要与我厮守,却为什么又反悔了!”
浑厚的低吼中,阴暗逼仄的地下空间之中一跳一跳出现好多火焰的形状。糯糯喉间蓦然圈上一双粗粝的大手,五指沿着他纤细的脖子一圈圈加深。
第25章 儿子
火焰伴随着嘶吼而来, 将糯糯的脸色映照得苍白。近到糯糯跟前时,却没有一丝火热。这火焰柔得如水与木一般, 轻飘飘自糯糯耳边擦过去,没燎坏半点皮肉。
流云一般的焰火中,糯糯奇异地眼前一黑,再见光明时目之所及的所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全数不见。可他双脚挣扎间,却又分明踢到了好几条树根。
这个男人的火焰将粗壮的老树根存在的图像全部隐藏了起来, 只将黄土留存在他的视线中。
人在极端环境下,思想反而是最自由的。他冷不丁发现这火焰的形状和他们家族祖传的流火状刺青十分相像。寻常的火焰都是冉冉向上的, 他们的火焰刺青的每一处勾回却都偏于细腻,近乎于羊毛的柔软无害。
火焰的形状与奇特的障眼法叫他不由地联想到故土。岐山依山傍水,漠漠雪原叫人想忽视都难, 然而在离岐山最近的村民眼里,它却是不存在的。山下之人远隔十几里地眺望过来, 只有蓝天白云和绿水,并没有高山。
窒息之际过往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循环播放。
曾经有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猫偷偷下山, 被远处的村民们讽刺是小傻子,又哭哒哒跑回来了:“呜呜呜他们说我连自己家在哪儿都说不清楚,没有人陪我玩喵。”他爸没有安慰他,逮住贪玩的小猫崽就是一顿竹竿炖猫肉:叫你贪玩, 叫你玩离家出走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