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看出他告知皇甫谧,是带着故意的成分。
施言便对他微笑:“今日有惊无险,逃出生天,不喝一杯庆祝庆祝吗?”
荀策道:“他啊,我认识他以来就没见他喝过酒,今天还以为教授在这里,他会破个例。”
他提起威士忌酒瓶给施言倒上,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赞赏:“倒是教授让我开眼界了,我以为你们搞科研的,对酒精饮料会有所忌讳。看起来教授酒量不错嘛。”
施言道:“却之不恭啊。”他垂下眼眸,“能喝一点点罢了。”
他刚将杯中酒饮完,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过了杯子。
游酒道:“这些足够了,不用再喝了。要想庆祝,等我们从地面平安归来再喝不迟。”
荀策调笑道:“怎么,这就心疼了?”
“……”施言看向游酒,男人把杯口朝下盖住,淡淡道,“谈正事要紧。皇甫谧既然要跟去,吃过晚饭后让他过来,咱们四人商量一下具体计划吧。”
——算了,多带一个皇甫谧,顶多就是他跟荀策两个人多吃点苦,更加小心谨慎点罢了。
至少荀策说过,皇甫谧从小就被训练接触过枪械,枪法很准,应该能照顾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的用爱发电中
☆、51、身世
51、身世
吃晚饭时皇甫谧没出现,他的贴身男仆说少爷今日不大舒服,请大少爷代为陪客。
于是荀策就跟游酒施言三个人扎扎实实吃了一顿,用的是皇甫家招待贵宾的最高规格。
游酒在地面那几日吃的不是军用干粮就是蠕虫,死亡峡谷休养的那阵子吃的喝的也清淡寡味,嘴巴里淡得出青苔来,终于逮着机会生龙活虎的补偿了一下。
施言还是很客气,彬彬有礼,他喝一碗汤的功夫,游酒和荀策面前一盘叉烧都下去了一大半。
陪他俩吃完后荀策说,他担心皇甫谧,他想带晚餐盘上去陪一会弟弟。
皇甫谧靠坐在他卧室那扇长长的飘窗上,一边的移动餐台上摆放着男仆半小时前送来的晚餐,碗筷还是原来的模样,葡萄酒也还盛在高脚杯里,没有动过。
他凝望着窗外,从二楼卧室能够看见开阔的庭院,下人们模糊的身影在庭院里来去。
荀策端着自己的餐盘,在虚掩的门口敲了敲门。
皇甫谧没有回头,但好似知道来者是谁,他道:“进来。”
荀策走进来,把餐盘放在餐台上,学着皇甫谧的模样,靠坐到飘窗另外一边。他觉得双脚搁在飘窗下方不大舒服,索性盘起腿来,把身子转向皇甫谧。
“小谧,等你吃过晚饭,游酒想要我们四个人聚集一下,商量到地面的具体计划。”
皇甫谧道:“你还记得第一次来皇甫家的那天吗?”
他忽然提起很久之前的事,这话题转得过于急速,荀策一怔,本来准备说的下句话“你如果身子不舒服,我就让他俩上楼来”也吞了回去。
红发青年想了想,他被皇甫瑞正式领养是在2052年末,也就是2053年阿修罗逼近地球的前半年。但在皇甫瑞正式领养他之前,两家父母就已经认识了好几年;而也正是多亏皇甫财团的资助,出身背景平平、甚而说家境窘迫的荀策才得以在地面念完小学。
他第一次被皇甫瑞带回家时,还只有7岁,当时皇甫谧6岁。
和皇甫谧不算正式见面,勉强只算打了个照眼。
“印象不是太深刻……”他坦言,“只记得皇甫家的大房子,爹娘牵着我走了许久许久,着实费了一番力才进到主宅里。”
皇甫谧道:“你不记得也是自然,父亲说你当时发着高烧,身体非常不舒服——”
他终于把目光转过来,带着点怀念的表情,回忆两人儿时的初次见面。
“他告诉我说有个和我同龄的孩子会来家里拜访,他也说过他有收养你的意向。然后我看到你,你紧紧的贴在你母亲身边,站在台阶下面朝我仰望。”
“哦,是的,”荀策模模糊糊有了点记忆,“好像你当时一直站在楼上,不肯下来。”
看到荀策的第一眼,年少早慧的皇甫谧只觉得这个少年瘦弱、苍白、矮矮的看起来明显发育不良,一头招摇的红发与他孱弱的身板格格不入;身上穿着非常朴素的衣裳,袖口处磨损厉害,便连衣领都看得出浆洗了无数遍。
当时的荀策紧紧贴在他母亲身边,一双因为高热而烧得越发亮闪闪的眼睛四下里张望,与他这个一身华贵、浑身上下透着“给我滚远点”拒人千里之外气场的少年一高一低的对视时,还咧开嘴嘻嘻笑了笑,全然没有被他的居高临下压住。
他当时贴着他母亲,全程寸步不离;皇甫谧还以为他是胆怯怕生。
等他们一家人离开后才从父亲口中得知,那几天荀策高烧到三十九度,其实是快要烧到意识模糊了,他贴着他母亲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在别人家倒下去而已。
皇甫瑞当时笑吟吟的对皇甫谧道:“咱们收养了今天来的这个小哥哥,做件好事,就当给小谧积福。”
皇甫谧反对得很激烈,他说那个少年看起来病兮兮的,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再说都有他这个儿子了,再要收养的话,为什么不养个可爱活泼的小姐姐或者小妹妹?
皇甫瑞拍了拍他脑袋,“他比你想象中特别。总之,父亲已经答应了他父母,会资助他的学业和日常开销,日后如果……”
他顿了顿,却没说出后文,只笑笑,“……有什么意外,也许还会接他来家里住。届时小谧可不要欺负人呀。”
皇甫谧的抗议毫无作用,几年后眼睁睁看着父亲将荀策领进了家门。
他当时甚至不无恶意的想,如果父亲按照他的想法,领回的是个香喷喷柔软可人的女孩子,还能做个童养媳以后过一辈子;这领个男孩来,难道日后要争家产吗?
荀策笑着去搂他的弟弟:“你是不是第一眼就对为兄倾慕不已?”
他搂得自然,一勾肩就把皇甫谧从另一侧揽了过来,就像过去十几年皇甫瑞不在的夜里,他安抚弟弟的惯常姿势。
皇甫谧身子僵了一瞬又很快放软,顺从的被他揽在怀里。
嗅到之前威士忌的酒气,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闷闷的道:“——父亲若是从来不曾收养你多好。”
那样他就不会对这个人,生出不该生起的心思,自己也始料未及。
“你怎么突然想起从前的事?”
男人一手揽着他,一手顺势到餐盘上拿水果,叉起一块就往他嘴里送。皇甫谧知道怎么让他无话可说,而他也有哄劝弟弟最娴熟的办法——那就是顺着他,对他好,然后皇甫谧就会被顺毛得服服帖帖。
果然那人闪躲了一下,扛不住他一直笑眯眯地把水果凑在他嘴边,只得勉为其难张开口咬了一小块。
荀策等他吃完,再伸手去替他取第二块时,皇甫谧看着他道:“你想陪游酒上地面,不仅仅因为他是你要好的兄弟;更因为你当初发过誓,若有朝一日有返回地面的机会,哪怕粉身碎骨你都要去找回你父母的遗体……十六年了,你从来不曾忘记过你的亲身父母,不是吗?”
原本一直含在嘴边的笑意淡去了,荀策破天荒的垂下眸,没有接话。
“你就没想过,他们没逃入地下,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
“小谧,”荀策打断他的话,“那是我为人子的责任。”
他揉了揉皇甫谧乌黑的长发,又咧嘴笑了起来,“只要上到地面,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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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荀策和皇甫谧的功夫里,游酒和施言待在房里无所事事,各自走出房间,打算到皇甫家流水潺潺的奢华庭院里转悠透气,一前一后的在回廊上撞见了。
游酒试图给他身后的施言让个道,他往右侧闪了一大步。
结果施言正好也停下脚步打算让他先走,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在回廊上站住了。
彼此不是很熟,又是捆绑在一起要并肩作战的人,陡然降临的沉默就显得有些尴尬。
面面相觑了小半会后游酒没话找话:“皇甫家的庭院修建得挺出色的,把灾变前的风格竭尽所能的保留了绝大部分……教授也很欣赏这种肖似皇家园林的庭园风格?”
说完后他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会找话题,这种台词就像英国人见面谈论天气,美国人见面讨论棒球一样,一看就是虚伪做作的寒暄。
以他猜想施言应该会同样客套又毫无意义的回他两句无关痛痒的内容,但施言愣了一瞬,却是道:“……我不清楚,我以前从未见过类似园林景观。”
游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在他认知里,就算施言在末世前不曾参观过苏州园林之类古老的历史遗迹,逛逛公园爬爬山景总该有过,便笑道:“灾变前地面上有很多风光霁丽的美景胜迹,纵然不似此处,教授也该有自己心仪的记忆吧?能够说给我听听吗。”
施言古怪的又沉默了一会,才道:“……没有。灾变前我是个孤儿,没有福利院愿意收留我。我去过最多的地方是天桥、地下通道和河边,你说的美景,就算在我眼前,大抵也抵不过吃饱肚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