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言道:“我考虑了我能考虑到的所有情况,如果你需要堕胎药,我也有。”
“……”对上对方明显戏谑的眼神,皇甫谧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
他俩其实认识了很长时间,时间久到足够皇甫谧对施言这个人充分信任,又充分不信任。
信任是出自对他严谨的科学精神,知道他一旦说出肯定的意见,离正确答案决不会相去太远;不信任也是出于他严谨而冷血的科研态度,和他看人就像看特殊研究物品的习惯。
所以他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跟他说话。
如有必要,他希望荀策送了游酒和施言下车后,大家从此能够各走各的阳关道。
——然而从前方传来的动静看来,游酒和荀策时不时把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个愿望达成的可能性不大。不止不大,荀策似乎还想瞒着他。
驾驶座上的男人正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侧过头聚精会神的听着游酒说什么。
游酒原本说的话后座还能隐约听清,他听到他们在说什么“NHP”,但荀策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非常含糊的示意游酒轻声一些,于是那个他看着百般不顺眼的男人果然就压低了声音,两人几乎贴到一起在说着悄悄话。
一直竖着耳朵想听见他俩聊天内容的皇甫谧好气,但他决计做不出厚着脸皮凑到前方去听的举动。
幼稚。他心里愤愤的想。
——以为低声交谈,我就会被你们蒙在鼓里?
他将身子坐直,朝施言靠近了点。
施言原本像他一样,倚在另一侧车窗边闭目养神。
感觉到衣物悉窣声响,他把眼睛睁开,就看见皇甫谧一脸不耐烦,又强装不在意的样子,轻声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游酒?”
一个多月前施言打来那通电话,问他紧急联系人的事情,皇甫谧当时有机会问他游酒为何落在他手上。但皇甫谧其实并不关心,所以没有追问。
游酒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同他没有半分干系。
现在的情况却不同,因为荀策插手了进来。
“游酒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你研究了他一个多月尚不足够,还要贴身跟着?”他压低声音继续问他,“……这不像我认识的施大教授,施教授惜时如金,怎么肯浪费光阴,陪着这么一个特种兵到处晃悠?”
小轿车在轰隆作响的污水处理管道旁颠簸了一下。
荀策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提速的吼叫,轰的一声,直接冲上几层矮矮的阶梯,顺着岩石嶙峋的通道,直奔地下城隐蔽的入口。
施言和皇甫谧同时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施言还顺便揪住了车顶旁的把手。
在车胎碾过细碎石块,发出咔哒咔哒让人怀疑下一秒就要扎胎的声音里,施言回答他:“我们要到地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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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后是从城东开进的城区。
此时人造光源的光芒已昏暗下去,城里的路灯还未亮起。日夜交替的暮色中,银色小轿车像一个悄无声息的灰色幽灵,从路边角落里飘出来。
城东的路面不及城西修得坚固平整,本就是岩石凿开铺就的路上,汽车走得磕磕绊绊。
荀策时不时要打偏方向盘,费力的绕过一两个凸出地面的岩块,这让他短暂的停止跟游酒交头接耳,认真看路开车。
他们驶进城内,城东道路两旁的房舍像鸽笼子般,密密麻麻挨挤在一起,上下、左右、四方,层层叠叠。
有的房舍门口坐着人,昏黄的光芒像最后的恩赐,落在那一张张黯淡的面容上,把简陋的衣物映照得更加残旧不堪。
有的房舍则是门栏紧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敌意。门口稀疏凋敝的花草,则显出另一种凄惨枯竭的味道。
荀策猛然一踩刹车,低声道:“好险。”
一个只穿了件大人衣物,两条腿光溜溜的小男孩从他车前飞快的跑了过去。
他个子矮小,还不到车前引擎盖那么高。要不是荀策反应迅速,车头已经撞上了那孩子。
那孩子左右没有大人看顾,听见刹车声响停了脚步,朝车子看过来时眼神无谓,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死里逃生。
他朝停下来的车身走过来。
皇甫谧和施言在这一脚急刹车里险些撞上前面座椅后背,两个人刚坐回位子,就听见极小极小的拍打车门的声响。
荀策摇下车窗,他要探出头才能看清那个子矮矮的小男孩站在他车门旁。
小男孩可能还不大会说话,他仰着头看着荀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要、吃的。”
荀策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上次来城东,收缴私自流通的军火时,记得当时城东的情况还不是这般。男人女人虽然面色疲倦,至少会衣着整洁,看牢自己的小孩子。
末世新诞生的婴孩尤其珍贵,他们代表着人类未来。
他正想打开车门下去,忽然一个女性出现在车旁,蹲身抱起了那个朝他要食物的孩子。
抱起孩子后她并未开声说话,只用警惕提防的目光扫了车内四人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一场意外的小插曲就这样结束了。
荀策手还握在门把上,他犹豫了一瞬,重新启动车子。
游酒隔着他,朝远去的女子和她怀里仍然望着这边的小孩子一眼,皱起了眉峰。
他平素在外执行任务,极少回到地下城;即使回来,也是回他租住的公寓楼。那里位处
城北,毗邻城西,勉强算得上地下城的中产地带。他自然是没什么机会来城东。
至于皇甫谧和施言,一个住在城西高级别墅区,一个出入城西科学研究所和城外的死亡峡谷基地,更是鲜少踏足这边。
眼前的场景凄冷陌生,让人莫名不安。
施言倚在车座上默然不语,他想起不久前城门口的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游/行,其中绝大部分居民来自城东。
皇甫谧同样皱着眉头,锐利的目光从隐入暮色的房舍旁逐一扫过。
已然入夜,路灯却迟迟没有亮起,黑暗仿佛沉淀在这部分城区里,盘旋不去。
房舍旁那些本就隐隐绰绰的人影,愈发显得飘忽遥远,如难以延续的一缕缕气息。
荀策终于开出了城东范围,不远处城西区域灯火通明,与这厢昏暗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荀策一脚油门加快速度,喃喃道:“城东怎么回事?”
他想回身跟皇甫谧说话,后者在他问他之前,冷冷道:“上次配给局承诺,拿到皇甫财团的资助后会多配给每户人家一斤小米,——我会去找陈局长问询一下此事。”
但他心知肚明。
以方才看见的情景判断,一斤小米远远不足以应付城东如今的局面。
地下城的资源分配,已经愈加入不敷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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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宽敞明亮的别墅区,皇甫宅邸高高耸立在眼前。
智能大门应声开启,门卫立正身子,朝银色小轿车鞠躬问好。
荀策把车子滑入车库,刚刚停稳,就听见门外客用通讯器响了起来。
一个带点阿谀奉承的男人声音从通讯器里发出:“联盟配给局局长陈酋来访,请问谧总在家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荀策道:“小谧你去应付他,我先领游酒他们到后院去。”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叮嘱,“别让他又拿咱家的资源中饱私囊。”
皇甫谧眼见他明明在家,也不履行皇甫财团少爷的职责,陪自己一同见外客;反而跟游酒勾肩搭背往后院走。
他心里有气,碰上施言投过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就更加窝火了。
“你等下,”他拉住荀策,板着脸道,“让下人领他俩去休息,你跟我来。”
“我在旁边能帮什么忙?”荀策一脸莫名其妙。
他忙着听游酒继续说他的地面计划,他们为此要做很多准备。何况,他还想瞒着皇甫谧,这种行动多少具有风险,他不希望将弟弟牵扯进来。
然而皇甫谧哪里看不出他这些小九九。他一路上憋闷得够多了,怎么肯再放这两人背地里算计什么勾当。
皇甫谧硬邦邦道:“你陪着就行,不用你做什么。”
“我……”
“游酒本该出现在联盟军回城的车队上,受到夹道欢迎;现在人不见了,你觉得联盟会议会善罢甘休?弄不好现在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你这么在乎他,希不希望我替你将这件事压下来?”
荀策比他年长,皇甫谧其实极少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对他说话。但只要涉及到游酒,荀策似乎就很容易妥协。皇甫谧越是在心里这么认为,越是在语气上难以控制。
荀策微微皱眉,红发男人回想那一地尸骸和燃烧成黑炭的两辆吉普,直觉这件事未必能轻易善了。不过,皇甫财团权大势大,或许有谈判的条件。
他叹口气,倒是没听出弟弟口吻中微妙的醋意。只好冲游酒无奈的耸了耸肩,跟着皇甫谧向前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50、执意
50、执意
新任配给局局长陈酋端坐在皇甫家装潢华丽的大厅里,眼馋的把这间足可建成五人制足球场的客厅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