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学正转过身去,背对镜头,对那些面目严峻的军人说着什么。
他说得又快又急,那些军人面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我会在这次演讲结束的末尾时分公布这段视频,坦言NHP的过往与由来,以及军事设施的地图与资料。让人民去评判去抉择……而历史,终将把一切盖棺论定。”
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C-23A引擎发动的巨大声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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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闪动几下,黑屏了。
电脑上其后再没出现任何动态画面,只存了一大堆写得密密麻麻的文本,上万个文件夹里保存的无法看懂的数据,几个T的照片大多是关于从不同角度拍摄一个看起来像军事设施的城体——但以外部的居多,内部情形只拍到一些穿着联盟军制服的人背着枪支走来走去。
施言并没有一一点开那几个T的照片,绝大部分只是简单浏览了一下。
但能够确认的是,那些照片从未在任何军方或联盟会议官方公布的资料上出现过。
随后,这个芯片就读取完毕,归入了沉寂。
在芯片发出嘀的一声运转结束的声音后,因为看得太过入神而几乎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游酒的目光还僵直的瞪在黯淡下去的屏幕上,脑子里反复过着的不是父亲言谈中提及的新人类计划,也不是那惨绝人寰的活体实验仓库,而是父亲深深望向屏幕前疲惫交加的模样,和他最后在C-23A前留下的笔挺的身影。
那就是他看到的父亲最后一面。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同他好好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 ——————
施言:看片就看片,你好好的亲我作甚?
游酒:讲点道理??
☆、43、敌友
43、敌友
芯片自动退出了读取器,施言将它握在手心,犹豫着要不要再看第二遍。
他对游学正发表的长篇大论讲话没有兴趣,倒很想把那些舱体里出现的人体再仔仔细细看一看。
换作从前,他不会顾及房间里还有个游酒,他会径直打开电脑,跳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废寝忘食的钻进去。
但——
游酒的存在感太强烈,就像他方才猝不及防沾上他脸颊那样,他如同一堵墙横在那里,具体化得叫人无从忽视。
尽管他现在像个泥塑木偶呆呆的半靠在床头,一言不发,然而那种悲伤得无可遏制的气息,还是一点一滴的渗透了过来。
施言忽然再一次意识到,方才画面上出现的游学正,的的确确是游酒的亲生父亲,是抚育这个男人成人的那个人。
对他而言是前联盟少将、知悉NHP内幕、C-23A上情报持有者、积极派代表人物的这个人,褪去所有光环和身份后,就只是他身边这个男人的父亲。
教授忽然间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他自问这个时候,按照人之常情,大抵应该说些宽慰或者开导的话语;他对研究所或基地的其他同僚遇上类似亲友过世事件时,就是这般处理方式。
而且他一向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对于这种人伦血缘的淡漠——亲情不过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基因延续,天伦说到底也只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两厢情愿。
他从未体会过,想来当真有机会体验也不过如此——
但他完全可以装成大家想看到的样子,做出最为体贴备至的神情。
为何面对游酒,这种习以为常的职场伎俩就用不出来了呢?
施言想,大概因为我用他的秘密威胁他,方才又莫名其妙扇了他一耳光的关系吧。
——反正这人看起来,也不是容易接受虚与委蛇安慰的那种类型。
他正在茫茫然寻思自己该做什么,在社会人情对他做的要求,和自己本性中斗争抉择时,忽然听见大丹嗷呜叫了一声。
始终处于游离边缘的黄金猎犬终于等到了他们看片结束的时候,高兴的凑前去,嗷呜嗷呜的舔起了游酒的脸颊。
但它舔着舔着,兴奋的呜咽声就慢慢低沉了下来。
黄金猎犬的双耳朝后耷拉,圆溜溜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他面前的男人,舔舐男人的动作由原本的欢快,慢慢转为了安抚与温和。
它甚至凑得他更近,轻轻的用自己暖乎乎的身体蹭着游酒。
它在安慰游酒。
游酒垂着头,施言看不见他面上表情,他的双手双脚被缚也做不出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看见游酒忽然将头偏向轻轻蹭靠着他的大丹,短暂的停滞后,慢慢把脸埋进了黄金猎犬蓬松柔软的毛发里。
他竭力压抑,但在大丹呜呜咽咽的安抚中,男人的身体还是轻不可察的细细颤抖了起来。
施言心头突然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淹没,——事后他追问自己,那是不是人类所谓的共情作用——然而当时他无法形容那一瞬间袭上心头的无能为力和软弱感,只能愣愣的站在医护床边,看着游酒把脸紧紧埋在大丹颈部,许久许久。
我帮不了他。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后,施言慢慢转身走开。
他想,我懂的只有数据,只有科学。
我不擅长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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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看过密匙里拷贝的资料后,游酒和施言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
如果用特别医护小组成员的话来形容,教授一夕之间,对这个特种兵变得宽和了许多。
——当然,教授从前也是很宽和温柔的,他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基本上都是和声细气,不轻易动怒,也不随意与谁发生争执。
但他有一个习惯,或者说身为严谨科学家必须具备的素质:他惯常于把寄托了所有研究数据、身上有他想要钻研东西的人,剥离去七情六欲,只单单看成“实验体”。
所以他对游酒,刚送回来的游酒,态度是“极为珍贵的实验对象,要轻拿轻放,他是个潜力无限的巨大宝库”。游酒在他眼里非常重要,要珍而重之,但不是个“人”。
可是医护小组的人有一天被支开去做别的事情,第二天再去看护游酒时,陡然发现教授对游酒似乎另眼相看了。
其突出表现之一就是,教授居然嘱咐他们,在给少将公子熬的汤药里,可以适度添加一点甘草或蜂蜜。
??????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向漫不经心的教授,突然间把游酒当人看了???
“可能是最近辐射尘研究有了新进展?”
背地里大家互相猜测,“毕竟从他身上抽取了接近500毫升的血,把人家所有能拿去化验的东西都提取化验了,也许检测快要告一段落,施教授觉得可以客气点对待他?”
“那也最多是放他离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有什么必要突然变得这么有人情味。”
“哎,说到底,游上尉这个人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你们干嘛这种口气讨论他。”
“再怎么讨人喜欢,也不可能讨到施言教授喜欢吧?”
跟随施言多年的助理们彼此思索了一下。
纷纷觉得:“……有道理。”
然而事实是,不仅是给药汤里添了甘草,教授还让他们把游酒双手和腰间都解除了束缚。
教授的解释是现在游酒身上的毒素大部分得到清除,即便再出现副作用致幻的情形,也不会严重到伤害他自己或外人。
看看,就连施言教授的狗,都寸步不离的挨在游酒身边,像个父母离异的孩子,终于得到跟失去抚养权的一方长期相处的机会,黏得他死紧。
……噫,这个形容不能说出来。
虽然真的给人这种感觉,但千万不能说出来让教授知道。
至于游酒的心理状态,就更加微妙。
他把脸埋在大丹身上,短暂失控的那一刻,虽然施言看不到他当时的模样,但他知道他一定感觉到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竟然会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有那么一瞬间让自己的情绪脱离了掌控。即便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游酒心里也膈应得慌。
尤其是施言还是这个私底下暗潮汹涌的死亡峡谷基地的人,鬼知道他对于狙击计划中暗藏的杀机了解多少,他竟然出乎意料的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虽然面上丝毫不显,暗地里游酒时时刻刻都在懊恼。
他情不自禁就想避开施言的目光——幸好施言似乎也略觉得尴尬,一直也在努力不同他四目相视。
他俩既不能像知根知底的朋友那样,把彼此心路历程和误会摊开来讲;也不能像同床多年的夫妻那样,为了维系婚姻而把自己最丑恶或最温情的一面展露给对方。
作为互相提防、有一定恩情在,却又存在不对等交易关系的双方,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比他那次突兀的摸他脸颊,和他同样突兀扇他一巴掌还要糟糕。
游酒阴郁的想,可能这就是父亲常说的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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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少校接了好几封加急快报,每天收到来自不同地下城的通讯。
他将这些外界纷扰压了许久——死亡峡谷基地毕竟是个秘密军事基地,在此地开展的研究也属于向公众保密级别——但终于有一天,还是扛不住来自最高层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