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上黑云压顶,“你……”
他卡壳了半天,俊朗的面目紧紧皱在一起,既是身体四处爆发的疼痛作祟,也是一瞬间陷入进退两难境地。
“我能够理解,你迫切想要查出父亲身亡秘密的心情。”施言缓缓道,“因此,我没有取出你刻意隐藏的那份拷贝;如果你需要,我同样愿意删除方才那段画面,不让军方的人知晓。”
游酒表情精彩纷呈,他微微眯起眼,审慎的打量面前这位心思难测的年轻教授,猜测他对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
他目光紧紧攫取施言视线,哑声道:“……你想要什么,教授?”
教授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自己眉心,游酒从他眼底竟看见一闪而过的疲惫。
他静静道:“我要你自愿留在我身边,配合我关于你的一切研究行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准有丝毫反抗,——当然,我会确保你的安全,不会有任何人轻易动到你……”
他看见游酒有片刻愕然,那愕然更多的似乎不是针对他说“你留在我身边配合研究”,而是“我确保你的安全”,游酒在听见这几个字时稍有动容——
他把后续的话语说完,“——以及,芯片里拷出的关于新人类计划的所有情报和数据,我也要知情。”
游酒的眉峰越皱越紧,从那双黑眸眯起又睁大的快速颤动频率里,施言看出游酒方才对自己的那些感谢,似乎已经被他冷淡提出的交易给冲散了不少。
我把他激怒了,他想,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令他全身赤/裸,绑在床上的原因。
不是怕他伤害自己,而是不希望他将我一击毙命。
——但芯片里的数据,关系到他风闻已久的那项计划,他必须不择手段拿到手里。
经过一段长时间静默后,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男人仿佛决定了什么,嘴角讥诮的勾起了一些。
“行啊,”游酒淡淡道,“教授也不是外人。”
他竭力让自己这句话听起来不带什么怨气,但施言明显感受得到其中嘲讽的气息。
奇怪……
施言默默想,我怎么会有那么短短一瞬,被他看似真诚的眼神动摇过呢。
压下那种古怪的不快,施言在沉默僵持的气氛中站起身,道:“大丹喜欢你,这些日子,我让它留在你床上陪你。”
游酒没说话。
——————
“游酒醒了?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齐伟其实很早就有这个念头,但看见大校都碰了一鼻子灰,气呼呼的离开基地,总觉得自己以个特训教官的身份,似乎更加没有那个资格提出这种请求。
施言唰唰翻过手中医疗日志,他心情不是很好,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对他为什么这么上心?”
“跟你对他另眼相看不是一样吗?”齐伟抱着双臂,朝楼上瞟了眼,“他很特别。——而且,他居然会是游学正少将的儿子……”
“我不能理解你们军人对领袖的观点。”游学正是个名望颇高的将军,他知道,但他从来不关心。
齐伟道:“再不然,他好歹也是我特种兵学院的学弟啊。我隔着门口瞧瞧总可以吧?”
“你真这么记挂他,自己上去。但他情况不太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有时候还发癔症,说胡话。”施言冷冰冰道,“你同他注意保持安全距离,一会挠着你我不负责。”
“是啊,听说这小子还当着去接他的士兵们的面,冲你喊娘?”
“……”
教授脸色有点青,他回想自己居然鬼使神差搂住了昏倒的游酒,觉得那一刻简直如同邪灵附体。
他把医疗日志刷刷翻得更加用力。
齐伟上尉进了施言的房间,教授的卧室与外面私人实验室用一扇紧闭的木门隔开来,此时实验室里七八个白大褂团团围住了床上的游酒,七嘴八舌的讨论。
“是昨天用的药不对吗?今天他清醒的时间没有上次长。”
“我认为要加重抗生素的用量,他还没有退烧,这样下去怕是要脱水。”
“肺部也有点感染,应该……”
齐伟透过那几个围绕在特护病床旁的身影,朝里瞥了一眼,看见游酒闭着眼躺在那里,任由旁人将他当小白鼠揉来捏去,纹丝不动。
游酒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一些,俊朗的面容衬着利落干脆的黑发,一扫死刑犯人的颓丧晦气;即便病容苍白的躺在那里,还是有种勃勃生机的英气。
他虽然不是学医和搞科研的,但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这家伙在装昏。
他恐怕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听旁边这些研究人员叽叽哇哇的呱噪。
难怪施言下楼去翻医疗报告,他显然知道游酒不情愿配合,留别人先去消磨他的耐性。
齐伟耐着性子,看那些特别医护小组的人员像见着鸡蛋缝的苍蝇,绕着游酒嗡嗡嗡嗡飞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把各项检查做完,各项数据采集完毕,各种药物该打的打完该输液的输液,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临走前嘱咐齐伟道:“上尉,您别解开他身上的禁锢,千万小心。”
“他们对待你就像地球上最后一只恐龙,宝贝又警惕得很。”
等人走光了,医护室里只剩下他和游酒,齐伟道。
游酒慢慢睁开眼。
“欢迎回来。”他的前教官,真正意义上的特种兵学院的学长,忽然张开双臂,俯下身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游酒微微愣神了片刻,眼底忽然漾起笑意。
他道:“这还是我回来地底,首次受到隆重而真心的欢迎。”
齐伟道:“施教授应该也挺真心的,”他低头看了眼趴在游酒床尾的大丹,“他肯把这只黄金猎犬留在你身边陪你。”
游酒被绑得无法动弹,他很想通过耸肩来表达他的不赞同,终究还是放弃了。
齐伟问他:“等身体康复后,你准不准备回特种部队?”
游酒已然敏锐的从医护小组成员对待他的态度和彼此间的言谈中,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已然泄露,在死亡峡谷基地差不多人尽皆知。
他不知道是谁认出他,又是谁散布了这个消息,但联想到地面遭遇的种种异事,这个迟来的身份认证恐怕不是什么好现象。
尤其是,施言说“确保你的安全,不会有任何人轻易动到你“——明显是话中有话。
他道:“施教授说我身体状况很糟糕,最好暂时别动归队的念头。”
施言原话:你只要敢跑,我不介意做个告密者。
“你未必然一定要回去,留在基地一样能为军方效力,延续令尊的事业……”齐伟还未说完,游酒忽然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学长,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上次你让我写的紧急联系人,我现在需要他,能请你帮我找到他吗?”
☆、42、新人类计划
42、新人类计划
自从游酒清醒以后,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昏迷着大概日子还好捱一点。
至少不用捏着鼻子灌那些喝起来像屎一样的药水——
他看着施言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朝自己走过来,教授那张俊美的容貌确实赏心悦目,但跟那些不怀好意的难闻气息联系在一起,难免让人心生抵触情绪。
游酒恹恹的道:“能不能麻烦教授给我开一些,譬如胶囊、药丸那种不用经过味蕾的药物?”
腥臭的味道飘来,连他脚底的大丹都迅速调转头,呜呜着把湿润的鼻尖埋在了他的被单底下。
教授面上一如往常的平静冷淡,端着汤药,似笑非笑:“很抱歉游公子,这里不是你爹的少将府,有什么你就吃什么。”
他把药碗朝他床头一放,听见游酒长长的叹了口气。
游酒的气色比刚送来时好了许多,基地绝大部分珍贵的医疗资源都用在了他身上。
曲少校下过命令,要全力以赴确保游公子性命安全——他不仅是军方夺回情报的英雄,还是少将的子嗣,是联盟精干的特种兵,地位一夕间水涨船高。
曲少校指望着把他列为死亡峡谷基地又一个朝上级邀功的成功事例,因而对这位其实并不娇贵的公子哥,嘱咐所有人照顾得务必尽心尽力。
“最好趁热喝了,你不会想知道它们凉掉了是什么滋味。”
游酒探头看了眼那几碗药,闻起来比前几日又腥臭了不少,总觉得恶心度似乎呈等比数列上升。
他还是手脚被缚不能动弹,只好侧头叼住枕头边的吸管,再抬起脑袋,艰难的通过吸管去吸食药碗里的液体。
——又烫,又浓稠,又臭。
直到他抵着干呕的欲望,无比艰难的把那几碗汤药喝完,大丹才从他被单下抬起鼻子,凑到他面前,安抚的舔了舔他的脸。
他长出一口粗气,再一次徒劳无用的请求:“下次添点甘草、白糖之类助食的东西吧?”
施言无视了他,而是直接朝他伸出手。
游酒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还在顽强的装傻,皱着眉看教授没有一丝褶皱的白手套。
“拷贝吐出来,”教授惜字如金,“我弄到了读取器,今天医护小组的人不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