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渝应道:“不仅是你,我也如此。此一事,我定会查清。”
顾鹤之冷笑一声:“罢了,你还是现将神魂稳定了再说。酒肆一晕,可把他吓了一跳。”她往外走了几步,道:“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胡话。”
季渝疑惑地看向她。
“等你想起来,再说吧。你这么冷心一人,他怎么就瞧上了。”顾鹤之十分不屑,“他要我看着你,莫要出外,等他回来,他有话与你说。”
“你也莫让谢神医难做,他两地奔波还要加上你这个病患,谢家难得出个心善的医修,人也挺好说话。”
季渝叫住往外走的顾鹤之,问:“他去哪了?”
顾鹤之未回头:“据说是个魔渊来的好友给他传信,邀他见一面,大致是叙叙旧吧。”
门支呀一响,顾鹤之跨过门槛,与外面的谢小青碰了面,她道:“劳烦您。”
谢小青微微作揖,那女子越走越远。他在家中常听父亲唠叨,这顾家新的少主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手段强硬,未曾好声好气过。谢小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关照惊了下神,也不知此话意味,是要好好照顾,还是要好好“照顾”。
他一进屋,季渝同他离开时的姿势相似,坐在床沿却不发一言。谢小青拿起放在一旁的医箱,拢拢袖子往里走。
那沉默的人突然问话:“谢神医。”
谢小青一个激灵:“诶?”
“你先前所说我失魄一事,若真是我自己分的魄,我要如何寻回这一魄?”季渝问。
谢小青没察觉季渝话语中的异样,顺着季渝的问题往下答:“这要看什么情况,我未替你真正看过,只瞧了面向,却也很难说清。若是真由剑尊您自身分魄,那么这魄的下落,也只有剑尊您自己的知道。强行寻魄之法也不是没有,却有风险。”
谢小青觉得季渝比刚醒那会好说话多了,就把自己的猜想道出:“其实还有其他可能,我先前见剑尊时,剑尊神魂虽失一魄,可情形还算稳定。而现在见剑尊,剑尊神魂却极其不稳,就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一样。您这情况,之前出现过吗?”
季渝想起一些零星画面,道:“几年前开始,偶尔会想起一些,却未曾昏迷。”
谢小青闻言垂首,神色微动,喃喃道:“该不会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的道侣想起我了吗
没有。
不会很突然的!有可爱说这么突然就想起来了吗
还差些火候,他前头那么渣打脸总要虐心。鲫鱼只是想起了原来是他下手封印了沈温红。
解释一下QAQ,我读者不多,好怕你们抛弃我!我会好好写,日更,写一个我们彼此满意的结局!
鞠躬,谢谢大家!
☆、只身赴约
有些话谁也说不定,烂死街头的菜籽残叶,腐酸残渣溅了满地。明明烈日当头,世道有时莫名寒心。沈温红踏进这腐臭的小巷里,锁在角落里的乞儿频频抬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
这一路不是好路,踩过脏水,他见到巷里深处一人。那人一身黑色僧袍,蹲在一个伤口发炎的孩子面前,昂贵的金创药不要钱似地往孩子的伤口上倒,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推开,话语里几声安慰。
沈温红走到僧人身边,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他。
普僧替孩子包扎好伤口,头也不抬,问:“你怎知我在这。”
孩子起身向他致谢,又跑离此处,没入一群人中。
“找了会,比起那纸上说的城郊,我总觉得你会来这地方。”沈温红平静道:“那孩子伤口算是治好了,可那命相,也活不过今年。”
“那也是他的命,只不过我见着了,能救则救。”普僧起身。
“你可不像个魔。”沈温红道。
普僧微微一笑,面色平静回道:“你也是。”
“你怎么看出那纸不是我写的。”普僧拢了下僧袍。
沈温红抱臂微靠着青苔石壁,似有怀念开口:“你给我写了多少回信,我怎认不出你字迹。洛城街头那凤凰模样的糖,也是你吧。”
“是我。”普僧微微垂眼,“多年未见,你比以前更开朗些。魔渊不是个好地方,你当要珍惜,莫要招摇行事,有人盯着你。”
“所以才会有仿你字迹邀我出来的信。”沈温红轻笑道:“我多谢你照顾我,只不过我还有一事未做。”
普僧问:“你不是寻着了你那师兄,你可还有何事未了?”
“纵使千年,我仍有不甘心。我沈温红一生向剑,未做荒唐事,也未得罪哪路神仙,怎么就得一被亲近之人所害入魔的结局?”沈温红平静地说:“为人为魔当如何,我觉得不如何,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入魔一事,我心一直有恨。”
普僧道:“多年前我遇见你,你还是被恨冲昏头脑的魔修,拿不起剑,一身戾气。我见你如见我,便劝你莫要执念太深,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你看清一事,未必是好。”
“如今我再见你,你拿得起剑,不见戾气,执念却越来越深。”
“普僧。”沈温红道。
“你因何由佛入魔?”
普僧毫不犹豫:“我身不由己。”
“可我本不向魔。”沈温红道:“我得明白,我曾心心念念的剑道,还有多久到头,在此之前,我还不能是魔。”
“那你为何还来见我。”普僧突然问。
“我来见我的朋友,也想让你看看,普僧,这世道虽有身不由己,可我剑还在,我斩妖除魔仗剑为侠的道还在,我怎么就不能继续走。”沈温红轻声道,
清风无痕,话入心口,“你向的佛还在,你一心善念,怎不回头看看。”
沈温红说完,轻笑道:“来日邀你去天虚剑阁喝酒,你可要来。”
“你要去,明知埋伏,你也要去?”普僧问,“你好不容易得一妖身从那深不见底的地方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你师兄,哪怕你再等个几年你想要的真相就浮出水面,也总比你现在只身前往城郊稳妥。”
“妥不了,我不想等了。”
普僧一愣,微微欠身,“我送你。”
“多年未见,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些。来日,定要应我之邀。”沈温红摆手,先走一步。
普僧停住了脚步,一身黑袍的僧人目送着那红衣似火的故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烈日微散之下的耀眼红光。
普僧第一次见沈温红时,他还是个神志不清被压在锁魔巨阵下的魔,每日痛苦哀鸣,残败身躯顶着滔天的恨意,惹得他停住脚步,进入那阵中一看。
许是为佛时的善念,普僧想渡他。
后来知他是被亲近之人所害的剑修,本有斩妖除魔向天下的意向,半步同生境修为足以傲视着原荒大陆,他比谁都孤高,也比谁都有能力得道成仙。可事与愿违,他最终只能苟延残喘,跪伏在这魔渊之下,骂他所恨,哀他一生。
普僧可怜他,便成了那路人,偶尔听他念几句过去的事情。只是人不清醒,说的也支离破碎,多是听他哭听他笑,再劝说几句莫要执念太深。
往后百年未去,他却托魔渊的大魔带了信来,问他可还好,怎么不去与他相陪。
普僧惊愕,他本是个被阵法束缚的魔,却不拘于此,借剑灵横扫了极深之渊附近所有魔窟,当了那渊里的大王。
太古魔渊是困不住他的,普僧想着,有朝一日他从那地方出来,这世道还能得安宁吗?
两人信件来往,直到沈温红借妖身出来,普僧也未能劝他放下执念。小霸王最后一封信愉悦地与他说道,他终于可以再去见一见他未见过的千年世道,见一见他心心念念的道侣。
普僧却想着,莫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沈温红确实没闹得世道不安宁,却也剑出奇招将他背后的尊上给引了出来,洛城一役,终究是触了尊上逆鳞。
待红影消失那刻,普僧长长地叹了口气,拢着僧袍,慢吞吞地往外走。他心想,明知是陷阱,却也要冒险去揪出背后之人,明知可以等,却心中焦急,哪怕有去无回,也要先试一试剑。世人说的没错,剑修向来这样,直来直往,真让人头疼。
我劝也劝过了,希望来日同你在天虚剑阁喝茶,莫要失约。
西府过城郊村落,在往外是宽阔的大河。晌午,来往百姓挑着担子沿着这一路走。其间有一人撑着一把显目的红伞,步伐轻缓不见慢。路人微微侧目打量着他,红伞红衣,一头白发嚣张至极,让人不禁想到西府今日妖疫,低声讨论着。
那红衣人直直往宽阔大河的方向行去,走上那巍然挺立的拱石桥,桥头石碑朱红字迹写着西府桥三字。沈温红踏上那桥面,转眼烈日隐去,灰暗的天袭来,空中闷响,乌空惊雷。
转眼凡间石桥,就转变成那令人惊闻的恶鬼抬道,往不知深渊而去的陌路。
沈温红微微抬头,伞头轻启,不见晴雨。
他将目光放向远处,站着两个人。身着玄袍的两个魔修,一个他认识,另一个他没见过。
沈温红觉得这阵仗有些大,为了迎他,这眼前两位魔修动用阵法偷天换日,借魔渊万鬼来布这局。徒有其表,但胜在好看。这阴森气息,竟另他浑身感到舒畅,与烈日灼身不同,好似他生来就该待在这阴森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