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麻子没带那么多钱,只好先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给了他们,又因为身上没有留车费,只好跟着几人一瘸一拐地往村里走,一路也是苦不堪言。县衙的板子可比族里祠堂的来的重多了,他才挨了十下,就觉身子都要裂成两半了,皱着脸小心地在路上挪,还要憋着气听陆大勇几人的嘲讽,骆麻子只觉气血上涌,心里憋着股邪火,将此刻的狼狈都怪在了挑唆他赖账不给钱的汪翠莲身上了,故而这回回到家,见她竟然不先关心瘸了的自己,反而一直因为钱的问题骂骂咧咧,火气上来了,才有胆发作了他婆娘一通。
这厢钟杭也接待了几人,不过却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钟秀才!这次的事可真是得亏了你啊!要不俺们这个年都眼瞅着黄了!这是我家地窖里囤的大南瓜,我给你带了个来,还有我媳妇晒的这笋干,你可一定要收下呀!”“是啊,钟先生!”几人里较年轻的一个小哥也开口“我也带了家里母鸡下的十几个蛋,都是最新鲜的,还有我娘早上刚磨的豆腐,您别怪我们这些不值钱的物什占地啊。”“是这个说法!这是俺家今年晒的一饼银耳,您拿着煮粥煮汤都顶好的!”“这是我家的咸鸭蛋,玉米棒子...”“...”几人大着嗓门争先恐后地叫嚷着,脸上都是单纯的喜悦与感谢,虽说没有特别值钱的东西,但是心意是实打实地传达到了。
钟杭几次想张口推脱,都被几人抢过话头带过去了,最后他们硬是放下了东西,转头就走,钟杭想留几人吃顿晚饭都留不住。他的力气哪能和这些卖力气的汉子们比,拿着东西想塞回去给几人,却被对方一只手就推了回来,钟杭苦笑,只得看几人跨过门槛出门了。陆大勇等人官司顺利得到县令的做主,也叫钟杭松了口气,看来这莲花镇的县令也不至于像古同镇和汪家勾结的那个县令一样昏聩,只要不归古同镇的父母官管,即使这事给汪二小姐晓得了,汪家也不好来隔壁县令的地盘如此嚣张的。想到这一点的钟杭,顿时觉得自身安全有了保障,心情还算愉快的回到书房,继续填刚刚做了一半的贴经。
第37章 三七
钟杭花了许久时间才将陆大勇几人送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整理进了厨房,等几人一走,晟成也从房里出来,打算透透气,因为他身份特殊,他平日里大多时间都是在客房养伤,避免遇到来钟杭家的村里人,因为钟杭脾气比较好,加上村里识字的人又少,有几个想考功名的,也都在县学里读书,故而即使钟杭住的比较偏僻,渐渐还是有些村民会来托他写信,帮着看契书有没有漏洞等,还有甚者,知道了钟杭之前是开药铺的,村里的赤脚大夫忙的没空时,带着病人上门找钟杭给看看的也有。
不过,大家也不好意思都叫他白耽误功夫,知晓他刚搬来,家里也没个地窖储菜的,便会带点自家藏的冬天吃的蔬菜,或是几个鸡蛋之类的权当报酬,钟杭也不挑,除非是给的太过优厚,他都来者不拒,这也叫夏生树现在溜达出去也没什么菜可买了。
钟杭见晟成出来了,抬手打了个招呼,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怵晟成了,像是完全忘了之前他对自己动手的事。打完招呼,钟杭继续推着手里最后一个南瓜,陆大勇送的南瓜个头十分足,大约有好两个钟杭脑门那么大,钟杭刚刚试着搬了一下,感觉有些勉强,于是就在其他东西都放好后慢慢滚着南瓜往厨房去。他可不想等小草回家,发现自己连个南瓜都搬不动,那也太有损他的形象了,虽然在人家眼里自己可能从来就没什么关于高大威猛之类的爷们形象就是了。
晟成见钟杭的瘦弱身板吭哧吭哧的搬那个南瓜,想着帮帮这小大夫的忙,于是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抱起了南瓜“放哪去?”钟杭的手还停在刚刚推南瓜的姿势上,抬头愣愣地看着自己正在推的南瓜被人轻松地抱了起来,嘴巴略张了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怪晟成自作主张帮忙吧,人家也是好心,于是只好老实的道“厨房,灶边放蔬菜的竹筐里,谢谢。”晟成的伤口好的很快,身体底子也好,所以钟杭也就随他去了,看他轻松的模样,搬个南瓜想必应该也不妨事吧?
钟杭一边明白这些武夫的身体素质,不能按照常人的标准判断,一边又担心他的伤口。所以等晟成将南瓜放好后,钟杭就立马提出要看看他的伤口如何了,晟成也很配合的拉起了衣服,掀开纱布,可以看到原本长长的口子已经有些结痂,钟杭满意的点点头,看来爷爷留的治刀伤的草药配方还是很管用的。看到这个小大夫垂头专注的看自己腹部的伤口,柔顺的发丝下可以看到莹润的皮肤,挺翘的鼻梁,和纤长乌黑的睫毛,在眼睑上一颤一颤的翕动,叫晟成无端觉得自己被看的伤口有些发热,略有些不自在的将衣服往下拉了拉,钟杭有些不解的按住了他的手“别动,我再看看。”话音刚落,两人就同时觉得身上一冷,钟杭回头才看到厨房门口站着脸黑如墨的小草,乌黑的眼珠正死死看着他们碰到的手。
晟成也是一惊,他刚刚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和气息,这么多天来,这个诡秘莫测的青年常常叫他心里无端有种忌惮的感觉,对上他的双眼,晟成竟觉得背后汗毛竖立,仿佛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锁定了自己。钟杭连忙松开了晟成的手,磕磕巴巴的和夏生树解释“小草你怎么回来了,啊不是,我不是说你不能回来,我..”在小草的低气压下,不知为何十分窘迫的钟杭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逻辑,讲起话来颠三倒四,最后被夏生树扯到他身边强行结束了话头。
见夏生树将钟杭扯出门并且回头给了自己一个颇为“友善”的眼神后,晟成突然有了种不妙的感觉。果不其然,从今天晚饭开始,晟成的伙食都变得无比不可言说,明明外表看起来很正常的米饭,他吃进嘴里就是泛着苦味,同样的一盘炒菜,他眼见钟杭吃的津津有味,自己却味同嚼蜡。要不是饭桌上夏生树阴测测的眼神,他大概会以为自己味觉失灵了。和苦哈哈的晟成比,钟杭虽然没有在饭食上遭受物理伤害,但是这几日,他还是过得小心翼翼的。
那天夏夏将他拉出门后就没有理他了,晚上的时候也一改往常的热情,一到时间就和衣而卧,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就算钟杭暗搓搓伸出手去摸摸大腿,掐掐小腰,都不为所动。这还是小草第一次和他闹脾气,钟杭在为哄人头疼的同时,又觉得吃醋的小草有点可爱,钟杭脾气也很温和,就算小草整日没个好脸色,他也好言好语解释了很多次自己只是看看晟成的伤口,小草却完全像是没听到一样,钟杭还是十分耐心,夜里借着自己冷的由头,索要抱抱之类的事也没少做,好不容易才让小草的态度有所和软。
其实钟杭不知道的是,除了吃醋,夏生树这几天更多的是在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看起来结实的吓人的腹肌,来吸引钟杭。他最近才隐约琢磨出了之前钟杭和他说不喜欢自己有腹肌的原因,其实是不想多和自己那什么,授粉,觉得钟杭真是个口是心非爱撒谎的人,所以才会生气不理他,不过,在钟杭小心翼翼的讨好下,他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头一次闹别扭,不知道该怎么若无其事地恢复正常。
好在,没等夏生树纠结太久,这一天傍晚,和杜闲去了临安许久未归的袁伂独自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些青青紫紫的伤口,正巧被刚从钟黎家干完最后一天活的小草发现了“袁伂,你被人打了吗?你们出什么事了,杜闲呢?”袁伂苦笑了一声“杜闲没事,他在家。”敏锐的察觉袁伂不想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虽然有点遗憾叽叽喳喳的杜闲没有回来,但是袁伂回来了小草也挺高兴“那你要不要先来我家让钟杭给你找点,那什么药酒擦擦?”袁伂想了想,这么些天过去了,要是将军醒来,以他的性格应当会尽快离去,于是便答应了。
于是等回到钟杭家,打开门,袁伂和正在院子里帮豆芽菜挠痒的晟成四目相对时,都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尴尬的意味。“袁伂!你怎么会在此!”还是蹲在地上撸狗的晟成先反应了过来,见到他脸上那好些淤青的伤口,犹豫了一下把“而且被人修理的这么狼狈”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去了,他看袁伂见到自己,目光里只有尴尬和躲闪,却没多少对自己出现在此的讶异,就明白过来,这小子大概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见着了自己,却一直躲着。袁伂也有些不自在,之前自己因为杜闲在身边,怕牵扯到晟成的事中连累了他选择躲避,现在又被将军撞了个正着。沉默了半天,憋出句“将军,许久不见。”袁伂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原本是晟成在西北打仗时手下的一名副将,后得胜归朝,他没要封赏,只拿了些遣散银两和讨了家乡一个山头的地,就回了村,因为父母早逝,亲戚里只剩下贪得无厌的小叔一家和霸占他家房产多年的小姑,他也不打算透露自己手头的银钱,就和亲戚们断绝了关系,自己搬出来盖了间小屋子在山脚,偶尔去打打猎调剂一下口味,吃不掉的他也愿意稍便宜一点卖给村里人,时间久了,就被人叫做袁猎户了。他知道将军惜才,当时还苦劝了他许久,不过后来将军自己也因为某些原因,叫圣上罢了正二品的镇西将军一职,改委派了个内廷侍卫长,派去当了三皇子贴身的护卫,也就不方便再挽留袁伂,才作罢的。当时朝野上下都是看晟成笑话的人,却鲜有人知晓,他这也算是求仁得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