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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怪非邪 (就写长篇)


  萧家声势渐大,举国上下莫不知晓,清河县的萧家,有的是富甲天下的家底。
  萧钰经商途径河川,免不了入河川苑听戏,都说,河川苑的青衣,定是天下最英俊的男儿。
  萧钰多年经商,已三十又五,而千草一如当年,譬如白玉,不过弱冠。
  萧钰请班主唤来千草,怅然若失的说了一句:“你很像我的先生,只是我的先生,不会有你这般年轻。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心心念念的,不是先生寓居主人家的小姐,而是我的先生。”
  千草一听,当场便落了眼泪,因吴桐生前,曾有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他捧着千草的脸同他说:“千草,你这般好,来生不要找我。要是我又爱上你了,就舍不得放你成仙了。”
  萧钰不知千草因何落泪,三十好几的人,手忙脚乱的牵着衣袖替千草拭去眼泪,就像儿时他跌破了膝盖,哭的比雷响,他的先生,也是这般手忙脚乱。
  街里巷坊传说,河川苑那俊秀无双的青衣,跟了那贼有钱的萧钰,萧夫人在家里,怕是哭的都断肠了,一声声讽刺的笑。又说着,那个萧夫人也真是,比不过女人就算了,竟比不过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戏子,哎呀呀…
  萧钰从此在河川住了下来,与千草衣食同行,游山玩水。
  千草唱戏,他听,就他一个人听。
  千草认了,他栽了,栽在吴桐的手里,栽在萧钰的手里。
  人们都说,他们好不了几年的,等那青衣老了,萧钰肯定就另寻新欢了,就跟他家里的糟糠之妻一般,男人呐,有哪个不变心的。
  一直到萧钰老死,千草始终都是那个模样,他不愿欺瞒萧珏,萧钰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
  这么多年,他知道千草定不是普通人,至于是什么,那不重要。
  萧珏也明白了一件事,河川苑的青衣,就是他的先生。他的先生,是爱他的,所以他含笑而终。他隐隐明白,似乎上辈子,他就赖定了他的先生。临终时,他对千草说:“千草,等我回来。”
  萧钰死了,千草依旧在那三丈开来的戏台上,唱着萧钰最爱听的曲子。
  萧钰,你离开我,有多久了。三十年?还是三百年?你知道吗,当年繁盛的河川苑,如今,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我这一只妖,心心念念着你那句:“千草,等我回来。”
  千草日日唱着那无人听的戏,直到白仪带着七宝途径河川,特地来这末落的戏苑,听千草唱完一曲,千草看着台下扯着白仪的衣袖不依不饶的七宝,失了神,那可不就是,他的吴桐,他的萧钰。
  “我想成全天下的有情人,早一日相聚是一日。”白仪如此笑着对千草说道。


第4章 九龙蛇
  “天地广大,众生芸芸,再也找不到一个她。那在夏夜为我奏琴,在冬日为我暖身之人。”
  “曰归,曰归,我为你取名曰归,可是你还回的来吗?再也回不来了。”
  “她死在我手中,是我亲手将她送上了不归路。”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她依然会死在我手下,仿佛命该如此一般。”
  “人死了,回忆却长存于心。因我长生,为她陷在无尽的思念里,这到底是有幸,还是不幸。”
  “山妖说,我父亲是化形的应龙,母亲原是这苍山的山神檀香。一念执着,遁入魔道。父亲被锁在九重天的锁妖塔中,已有三千年,母亲怕已是魂飞魄散了罢。都说仙家慈悲,如此生死两隔,我也不知,这到底是慈悲,还是折磨。”
  “她喊我青青,她不知人伦纲常,不识得字,只认得这山中千奇百怪的妖精。她是被我养大的,我教给她的,除了生吞青蛙就是在冬天怎样抱着我,好让我在漫漫冬夜里,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其实我有名字,父姓海,母亲为我取名清明,听山中的老妖精说,当时母亲早已遁入魔道,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为我取名的,只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知道。”
  “她说,母生地养的孩子,是没有名字的,比如我,比如她,因我的眼睛碧透青莹,便喊我青青。”
  清明叨叨絮絮的同白仪说着那些陈年往事,眼神专注而又温柔,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味着。
  清明未曾为她取名,小的时候,就喊她小东西,她仍在牙牙学语,还不会答应。
  再大了点,十分淘气,便喊她兔崽子,她也满不在乎。
  山腰中多了一个成日上下折腾的小小身影,今天烧了树精爷爷的胡须,明日拔了孔雀精的尾翎。漫山遍野的跑,整个山头都成了她的领地,所以遇到了他。
  山巅之上,他白衣袭身,风卷衣袂,侧首看来,如和风送雨,洇湿人心。
  自那日后,她便老爱往山上跑,那样仙气的一个人,比谁都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她终是憋不住,夜里靠在清明身边,指着山巅问:“青青,那是谁呀?”
  清明抬起眼眸,覆满龙鳞的蛇尾缠上她纤细的腰,盘上去温柔的拨弄着她的长发,缓缓说道:“山神,刚贬下来不久,怎么。”
  “哦,可真好看。”
  那日她躲在树后偷看他,相柳看这小女孩寸步不离的跟了他一路,生怕他发现不了似的躲躲藏藏,不由好笑,绕到树后,从后边拍了拍的她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
  一问她便红着一张脸急匆匆的跑开,气喘吁吁地跑回平日清明住惯的山洞里,抱住那冰冷的身子,说要一个名字,清明吐着信子,蹭了蹭她的脸颊:“叫曰归吧。”
  又一日,曰归躲在树后,怯生生的冲相柳说了句:“我叫曰归,你呢?”
  正是山杜鹃盛开的季节,相柳随手摘了一枝满开的杜鹃花别在她鬓边,荡开笑:“相柳。”
  一阵风吹过,不偏不倚,吹走了那枝别样妖娆的杜鹃,吹走了曰归脸颊上的红晕,飘荡在风中的黑绫,像是活物一般,倏然缠上曰归的腰间,一双润泽剔透的青色眼曈直勾勾的盯着相柳,不怒而威:“离她远点。”丢下这么一句话,直接了当的将人带离。
  相柳还顿在半空中的手,一时不知该拾起地上的杜鹃,还是拉住那段飘向远方的黑绫。
  相柳想知道,清明是像蛇多一点,还是像龙多一点?
  相柳在心下腹诽:“我可以离她远点,那你能离我近点吗。”
  曰归也是第一次见清明化做人形,那双眼眸,那副样貌,美的不可方物,一时竟看愣了,没顾上同相柳告别。
  那双手,玉指葱白,扣住曰归的后首,两额相抵,一如往昔。只不过这回清明换了人形,曰归没由来的脸红了,眼睛四处乱看,就是没敢看清明。
  “以后别去他那。”清明这样对她说,曰归小声答应,不是没有失落,只是清明碧透的眼眸近在眼前,曰归心下难以平静,掀起阵阵浪涛,将这点儿失落冲的无影无踪。
  过了几日,记吃不记打的曰归还是瞒着清明去见了相柳,她这阵子总是不太敢看清明。
  相柳笑着问她:“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她多一点?”曰归放在草地上的手不自觉拢起一撮草,紧紧的揪在手中,有些懵懂的紧张起来:“什么是喜欢?”
  相柳低头想了许久,到底是清明养大的孩子,难怪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大概是,想知道她尾巴摸起来什么感觉。”
  曰归将不懂写在脸上:“你也有尾巴吗?”
  相柳听了,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我可没有尾巴,那样的尾巴,只有她一个人有。”
  两个人聊着聊着,聊到天南海北,这个问题便被抛之脑后。
  山中有会奏琴的树妖,清明偶然看到曰归在树下为相柳起舞,煞是好看,便在没人的时候,学着她的样子,举手投足,翩然如蝶。这舞是相柳教的,他对曰归说:“若是清明跳这舞,定是世间最美的。”一人一神躲在树上,看树下的妖精起舞,将情思都铸成了魔障。
  这座山,妖气太甚,山神相柳又总爱同妖精厮混,凡人在这里,是活不久的。
  冬日里,重病的曰归抱着清明冰冷的身体,牵强的笑着:“青青,我是不是要死了…”
  “相柳他,会记得我多久?” 这后半句话,曰归没来得及说出口,便阖上了双眼,与世长别,清明也没来得及握住曰归伸出的那支手,那双纤细的手,静静躺着,沉默而安详,明艳如夏日骄阳的曰归失去了生气。
  “谁告诉你的,是相柳对不对,我明明没告诉过你,人会死。”清明喃喃自语,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我没有说过,所以你不会死。”
  清明私闯地府,将曰归之名从生死簿上生生剜去,毁了曰归的轮回之路,误放冤魂恶鬼数十万,清明以这样的方式带回了曰归。
  “我既为你取名曰归,那你最后的归宿是何方,就只能由我来决定。”
  曰归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睁开眼还能看见那只大蛇,山巅之上还有相柳,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相柳在山巅之上,看着从山腰向他跑来的曰归,那个傻孩子,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清明对她用情至深,只怕最后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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