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六年二月,帝封安乐侯为正四品京兆尹,洛阳市井谣传前朝皇族尚存,隐于京城,帝命京兆尹彻查。
建元十六年三月,选妃宴罢,赐御史大夫孙女梁怀书为秦王正妃,镇南将军女秦意为三皇子正妃,沈家小女沈岚君为秦王侧妃,吏部尚书次女魏氏为三皇子侧妃。
建元十六年三月,帝命三皇子主理刑部事宜,协助安乐侯调查前朝余孽一事。
“国中有大鸟,止于王庭,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武乡侯曾对顾常瑜如是说,顾常瑜当时不以为意,不过是父皇硬塞给三弟的差事罢了,却不知,最后他们兄弟兵戈相见,手足相刃,正应了这句话,原来,他的三弟有真胆色,只可惜,没看清人。
建元十八年冬,腊月十二日,帝病笃,招贵妃穆几玉侍疾。
十三日戌时,帝招中书令沈渊入建章。
十三日夤夜,三皇子入宫求见圣驾。
十四日巳时,秦王进见,跪于殿外等候多时,觉事有异,即出宫会见武乡侯,调京城守军包围皇城。
“殿下,三皇子不可不除。”武乡侯撩袍进言。
秦王拔剑出鞘:“我自有主张,不用你来教我。”
寝殿之中,顾常玢执剑而立,顾常瑜以剑指对:“让皇兄看看,你剑术学的如何。”
顾常玢劈剑连下十招,挑剑直刺,却止于箭下,秦王怒然回首,一箭既出,数箭连发:“萧靖!你胆敢。”
箭不我追,顾常玢倚剑折膝,咳血问地,问什么,顾常瑜没来得及听清:“青雀!”
百炼钢为绕指柔,顾常瑜抹去顾常玢嘴角的血迹:“三弟,三弟,你看着皇兄,不会有事的。”你为何要反,为何要反,回头怒骂:“愣着干嘛,去请太医。”
顾常玢只是躺在他怀中,如他所愿的,睁着眼睛看他,咳清喉中的血,释然的笑道:“皇兄,我先走一步,九泉之下,我不恨你…”
“不,不…”顾常瑜的眼泪砸在顾常玢的脸上,滚烫着滑落他的发间,顾常瑜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
“秦将军,是时候了。”今日便用你顾氏的血,慰我先父在天之灵。
建元十八年冬腊月十四日,秦王射杀三皇子顾常玢,安乐侯率兵十万攻入洛阳,斩秦王于剑下,逼杀四皇子顾常瑢,自立为帝。
“穆家小子,待你来日跌坑摔惨,再瞧好…”我那傻三弟,就躺在建章宫中,只因错信你一人,咽下那一口血:“待我死后,将我佩剑埋于你三爷墓门前,避一避你这杀星。”
“那日天光乍破,朕入建章收故友之尸,他曾羡慕秦王威武,我便也封他为王,赐一疆之土,让秦王为他守千载的墓门。”
思王泉下思王权:“终不似,少年游,此生无负天下,唯负你一人。”
第17章 猫守
束麓看到那栩栩如生的木雕像时略有些惊讶,雕刻的非常细致,这手艺都可以去当木雕师傅了,不由好奇道:“以往你时常做这个吗?”
白仪从怀中拿出一个三寸大小的木像,一眼就看得出雕工十分拙劣:“这是我刻的第一个。”
束麓将那小像取来,一见就笑了:“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说你这一年到头都在干什么呢,像这样的你刻了多少个?”
白仪盘坐在树下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说:“忘了。我的手这样粗糙,佼人会不会不喜欢。”
“也许吧,你还有两件事没做。”束麓用指腹摸了摸那个小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执念,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白仪起身问她:“什么事。”
“取秦王剑,去收集他的记忆,不若就算白齐光死而复生,也没有在这人世间的记忆。”爱也好,恨也好,他都应当记得:“你要去他生前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你知道多少,就去到多少地方。之后去秋眀山找一只黑猫,你只需问它‘你在等谁。’,它若是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姑。’那便是猫守了,找到它,请它为白齐光守住这些记忆。”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姑。”秋明山有一只黑猫总在问过路人这句话,往往没有人理会它,因为他们都看不见它,久而久之,它便不再主动询问,可若是有人问它话,它第一句话还是会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姑。”
我被一个女道士捡了,是个小小的女冠人,秋明山上有一群道士,他们能降妖除魔,他们护卫人间正道,后来这群道士死的死了,老的老了,道观逐渐败落了。
这个小小的女冠人是道长捡来的,小娃娃能看见妖魔不奇怪,他们心怀宽广,目光纯粹,自然能看见的就多,慢慢长大了,有的人却看不见了,多数的娃娃七八岁了,就再也看不见妖魔。
这个女娃娃看着该有十来岁了吧,清虚那牛鼻子老道,定然想不到他埋在苍山之巅的封印石,叫一场大雨浇的山体崩塌,滚到悬崖下面摔裂了,其中刻有阵法的部分,消耗了一半的灵力,勉强保存下来,被山洪冲到河里,沉在这秋明山脚,让清理河道的民夫抬到山里砌成了石阶。
如松到山腰去搂柴火,回去的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怕柴火被淋湿回去挨骂就都抱在怀中,以致行动不便,绊倒在石阶上。
恰巧如松这娃娃是纯阴通灵之体,被封印在石内的守山将暮涉借这点血气,冲破了那早就破败不堪的阵法,腾空化作一只三尾黑猫,滚下石阶,三尾合聚成一尾,正好抱住了如松的脑袋,“呼”声松了口气。
如松趴在石阶上揉着脚踝,叫它吓了一跳,伸手将它从脑袋上抓下来,看是个什么东西,见是只猫,高高举起,笑道:“原来是只小黑猫,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将暮涉本是苍山山神檀香座下十八名妖将之一,山神檀香不满人间修道之士于苍山山巅修建道观,驱逐封印原本栖身于苍山的妖魔,造什么道家清静之地,遂引天火焚观,烧死观中道士一百七十余名,为神君所惩,罚入洗悟宫为奴,檀香不服,大闹神殿,打伤神兵逃至西山万魔窟纵身成魔。
将暮涉犹记那日,山神檀香立于西山峰顶,回首问诸将:“若天道不容,我愿入魔道,无惧此身休诶,尔等可愿追随?”
诸将皆跪,齐声:“愿随神女。”
檀香脱下鞋履,搁在诸将跟前:“这鞋我还挺喜欢的,就不带着去了。”俯身搂住左右:“尔等于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那一抹倩影身披绮绣华服,举步珠玉鸣响,分明是应在神庙中受人朝拜的神明,却毅然迈向那万劫不复之地。
她明明最爱自己那双青色的眼瞳,却舍得将它染成如墨一般的玄色,她明知腹中怀着海沧的骨肉,却勇于舍命一搏。
因她是苍山的山神,山中无论妖魔鬼怪皆是她的子民,没有犯错,又怎能让人间的修士肆意驱逐封印。她若还无动于衷,有何颜面做这一山之神,她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们,她决不低头,也绝不认错。
檀香:“都拿去好了,只留我这一身傲骨,若凡间的修士再敢踏足我苍山妄动法术,定要叫你尝尝永生永世为邪魔缠身之苦。”
经年之后,海清明身后是逐渐远去的锁妖塔和重重云天,立足苍山这片熟悉的故土,海清明问父亲:“母亲是否魂飞魄散了。”
海沧望着树上新吐出的绿芽,笑着说:“傻孩子,你母亲她就在这片土地上,哪也没去。”
有一只白蝶翩然停在海清明耳尖,这片土地上的生灵,都如此的亲近她,因她檀香之女,她的母亲如此热爱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将永远铭记她的母亲:“天道就这样放过我们?”
海沧伸手引过清明耳尖的白蝶,随风扬去:“谁知道呢,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善恶,天道也该学着长大了。”
将暮涉便是在那时被清虚道长封印在苍山山巅,时至今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那时清虚道长将他打成重伤,这些年在封石中艰难蓄养的一点妖力也为了冲破阵眼而用尽,如今他跟一只普通的黑猫没什么两样。
柴火散落满地,时雨这一阵也过了,如松算是浇了个透心凉,这湿了的柴火捡回去也生不了火,如松摸了摸怀里的小黑猫,叹了口气:“你就叫柴火吧。”
没有柴火,如松回去被小师叔一顿骂,今晚的晚饭又没着落了,猫也跑了,小没良心的。
如松小道姑半夜饿的睡不着觉,听有什么东西在敲窗户,起身把窗户一开,是黄昏时捡的那只小黑猫,叼了一只老大的鱼来,如松喜出望外,怕吵醒同屋的师兄们,小声问说:“给我的吗?”
将暮涉将鱼放在窗边的木桌上,悠闲的摆动着尾巴,如松小道姑探头过去“吧唧”亲了它一口,将暮涉四足不动,身子被她亲歪到一边,竖起尾巴轻拍了她的脸颊,心想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害臊吗?
如松小道姑抓起那只鱼,又犯了难,这可怎么吃啊,生吃吗?将暮涉早就料到了,咬住她的袖口,将她往门外拖了拖,如松跟它出去一看,门口摞了一堆干柴火,兴奋的差点跳起来,蹲下身压着嗓子夸它:“柴火你真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