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穹怔神,知道萧云生已死,他内心并未有替祖父报仇的释然,反而透着几分负罪感,前不久萧云生坦诚交代的那些话记忆犹新,对方诚恳面对,开怀明言,一切的一切都以萧云生与白长醉的死作为终点。
事情到此,尘埃落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正在几人怔神间,远远的便瞧见一朵璀璨夺目的焰火在黑夜中炸开,一朵还未落下又有一朵接连而上。
傅庭秋唇角紧绷,低声道:“清风。”
那日他让清风跟着婳祎,危机时以性命为重,脱离危机,再另行通知,想来婳祎在塞外能去之处莫过于扶桑门,端看焰火与他们所在地方的距离,极有可能那处便是扶桑门本宗。
此时傅庭秋摒弃娇里娇气,拉着谢焉道:“御剑而行,快。”
谢焉知晓事情的重要性,不再多言,揽住他将剑抽出,二话不说朝着焰火的方向飞驰而去,江穹等人见状,自是紧跟而上。
他们行去匆匆,不曾发现身后还有他人,那是位只余一只眼睛,手拄人骨拐杖的老者,他面色潮红,身形越发佝偻,脖颈处隐有青紫色脉络缓缓流过,述说着不祥征兆。
御剑而行的好处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几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落在方才焰火升起的地方。
这处地方绵延数十里的宫殿,在夜色下呈现出妖魔鬼怪的千姿百态,压抑中透着几分惨淡的凉意,席卷人身时溢出几丝血腥味,古怪的紧。
祁棠舟小声道:“这是,扶桑门的地盘?”
傅珅来之前曾得到傅青松的指点,细细观摩片刻,说道:“是。”
祁棠舟:“没人?还是白长醉都将人带走,围剿八神殿去了。”
走在前方的谢焉与傅庭秋不发一言,在迈入第二座宫殿时,陡然停住脚步。
跟在二人身后的江穹几人,面露疑惑,怎么了?
傅庭秋倏然转头,看向宫殿门口,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殿内由暗至明的亮了起来,两侧数百支蜡烛齐齐发光,晃的人看不清。
“啪啪啪,”有人鼓掌,含笑道,“傅少庄主,谢楼主,江公子,祁公子,你们好啊。”
傅庭秋抬眸看去,不由得嗤笑一声:“李凤瑞?”
谢焉也记得李凤瑞,以眼前情况来看,李凤瑞应是扶桑门中的三大长老之一。
李凤瑞还是那副不讨喜的脸,他道:“难为少庄主还记得我。”
傅庭秋:“当然记得,忍辱负重,不惜给我下跪,当真是条汉子。”
李凤瑞面色不变,轻拍手,自有人送上来一人,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此时奄奄一息,眼看便要活不成了,李凤瑞笑道:“这便是我的胞妹,李婉儿,多亏她。我才能接近二位。”
傅庭秋眉头微皱,不明白李凤瑞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李凤瑞:“今日还要多谢几位,若不是几位前来塞外,让白长醉那厮自以为是,我还坐不上门主之位,可惜的是,我这个人不喜欢留把柄给别人,几位是想痛快点死,还是顽抗点呢?”
祁棠舟讽刺道:“张口闭口便要我们死,你好大的脸。”
李凤瑞面不改色:“我脸大不大,你死了便知。”
话音未落,轻拍双手,殿内烛火缓缓熄灭,光影交错间,无数身影闪动,观其修为,最低也是金丹期修为,这让傅庭秋几人心中一凛,不难想到此次交手的惨状。
事已至此,他们唯有迎难而上。
江穹与祁棠舟修为不低,但对上金丹期修为的人,还是逃不过吃尽苦头,再者光怪陆离间,那些接到死命令的杀手们更难对付。
将他们丢给杀手后,李凤瑞没有离去,他拎着坛酒,高高的坐在宝座上,似不喜不悲的石像,冷眼旁观,不问世事。
他们一行人中,谢焉修为极高,其次便是傅庭秋,二人情投意合已久,对彼此也有诸多了解,此时傅庭秋仅是一个眼神,谢焉便明白他的意思。
傅庭秋身形一转,露出破绽,自有杀手猛虎扑食般冲过来,谢焉随手一挥挡住攻势,另一只手探出,让平地而起的傅庭秋借力而发,直往宝座而去,以他们的实力,若想将这些人全数杀完,并不可能。
所谓擒贼先擒王,拿下李凤瑞,变成了首要。
李凤瑞被傅庭秋用剑指着的时候,神色淡然,从容不迫,一身风骨让傅庭秋心生不祥。
李凤瑞温情一笑:“傅少庄主可是想起了什么?”
傅庭秋面色一变:“婳祎。”
李凤瑞煞有其事的点头:“不错,我能得中原几大家的青年才俊陪葬,亦是死得其所。”
傅庭秋倏然回头大喊:“快走!”
尾音颤抖乃至有些破音,听者无不感受到他的慌张,话音未落,揽光铃紧跟着丢向李凤瑞。
可是,已来不及。
李凤瑞脸上出现诡异的笑容,最后一口酒饮尽,浑身灵力高涨,将他整个人变得晶莹剔透,似一颗发亮的夜明珠,越来越亮,须臾间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一个大乘期修为的高手自爆内丹,方圆十里无一幸免,连长年屹立不倒的山峦亦跟着颤抖起来,隐隐有崩塌的征兆,哪怕有上等神器抵挡在前,也只是挡住了部分,威力依然惊人。
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傅庭秋那声喊后,江穹意识到什么,将临渊剑与惊鸿剑交叠,手速极快的结出一方阵法,阵方形成大半,爆炸的灵力便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将他与祁棠舟,甚至傅珅几人,纷纷掀飞,整座宫殿不复存在。
以谢焉的修为自保足以,但他当时心心念念的皆是傅庭秋,遂不顾一切的上前将人接下,待反应过来要带人走的时候,灵力已接踵而至,那瞬间谢焉只来得及将傅庭秋抱在怀中,以后背抵挡住磅礴的灵力冲撞。
轰轰隆隆剧烈的响动,绵延数十里的宫殿接连崩塌,连带着山体开始摇晃,显然是要塌了,飞散的众人相隔不远,纷纷成群结队的忍痛御剑离去,待落地后,众人望着地崩山裂中的山峦,陷入沉默。
傅庭秋疑惑重重,为何李凤瑞不惜自爆来与他们同归于尽?明明他已是扶桑门门主,总不至于他是另一个萧云生吧?这疑惑如今似乎无人能解,随着李凤瑞的死尘埃落定。
此次塞外之行,扶桑门与八神殿接连消失,无论是对塞外亦或者是中原,都算的是好事一桩。
傅庭秋与谢焉因失踪的清风及傅来二人,暂且还离不开塞外,祁棠舟与江穹一听,也表示可留下帮忙,结果几人还没动身寻找,倒是清风拖着三个人先找上门了。
在举目无亲的为难之地,着实为难清风,不仅要带着傅来,还要带着时时摆威风的柳泛及总想寻花问柳的柳序,近几日清风苦闷不已,见到傅庭秋几人,犹如再生父母。
人既然寻回,一行人着手打道回府,清风因要留在此处探寻情况,便与他们分道扬镳,谢焉以他需要用人为缘由,将知南楼多数精英留给清风,剩余的则奉命先回破军城,最大的威胁已无,并无什么不放心的。
一行人走走拖拖顺带养着伤,几月后才到寒江镇,围桌而坐时,想起先前的事,唏嘘不已。
傅庭秋:“终究未能将知南令带回来。”
这是他一大遗憾,半山腰处他们也上去寻了一遍,只看见残桓断壁,被大火烧过的大片漆黑石块及厚厚的灰烬,还有……死的面容安详的白长醉。
白长醉的尸体在半山腰的话,那随着萧云生坠崖的又是何人?
傅庭秋几人不得而知,从清风那得知,他与傅来是被婳祎伙同李凤瑞绑走的,听婳祎的意思,她竟是李凤瑞多年前丢失的亲生女儿,李凤瑞身在扶桑门,不容许有情爱,但在年少时曾与一人有过一段,二人水乳交融后,有了婳祎。
此事在扶桑门中,是万不能存在的。是以,白长醉瞒着李凤瑞对他妻女下毒手,李凤瑞知晓时,木已成舟,白长醉巧舌如簧,李凤瑞虚以为蛇,等着将白长醉杀死的机会,等到如今,终于等到萧云生。
不仅等到萧云生,亦等到婳祎。
婳祎的经历让李凤瑞悲痛不已,自觉愧对她,有心补偿,却惨遭婳祎利用,不仅毁了对合欢派有威胁的扶桑门,还想一并将傅庭秋等人一道毁了,以此清除合欢派的对手。
如此,傅庭秋与婳祎的合作便不了了之,揽光铃随着李凤瑞共毁,婳祎至今身在何处,他们也无法得知。
江穹:“萧云生真的死了吗?”
傅庭秋看了他一眼:“我将白长醉的死状飞鸽传书回万秋山庄,徐老说,白长醉中的是双生蛊,他既然死了,那下蛊之人也活不了。”
江穹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祁棠舟见状,眼眸一转,问道:“海底深不可测,活人掉下去便无生还可能吧?”
傅庭秋含笑:“自然,更别提萧云生身负极其霸道的蛊虫,更无生还的可能,江穹,他人已死,你该放下心结才是。”
江穹抿紧唇,片刻后轻轻点头,算是应下。
一桌四人,唯有谢焉不曾出声。
傅庭秋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识趣的没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