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棠舟:“如此说来,他在算计些什么,我们竟是一无所知。”
谢焉冷声道:“我倒是有个猜测。”
话一出,傅庭秋几人纷纷看向他,连跟着前来沉默不语的傅珅几人也望向他。
谢焉面不改色:“梁天阙与我说,萧云生是中原人,一路东摸西撞的流落至塞外,在塞外滚打爬摸直至长大,被八神殿捡了回去,因天生适合养蛊,遂被当时的殿主收为关门弟子,亲授蛊术、秘籍。”
傅庭秋皱眉:“难道,他想毁了八神殿?”
谢焉深深看了他一眼:“近几年八神殿之人越发的目中无人,草菅人命,已有将整片塞外都变成养蛊人天下的心思。”
傅庭秋只觉得瞬间醍醐灌顶,恍然道:“他知道如今扶桑门与八神殿已形成平衡局势,谁也奈何不了谁,光凭扶桑门无法清除掉八神殿,是以……”
谢焉接话道:“他只能另辟新径,比如前往中原,挑入一股新势力。”
将萧云生的所作所为悉数解开后,傅庭秋只觉得五味陈杂,萧云生布下如此大的局势,当真是为了毁掉曾养育过他的地方吗?
若萧云生真是中原人,应懂得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他为何……
众人沉默时,江穹忽然开口道:“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与我仇深似海,该报的仇我不会手软。”
傅庭秋:“一切只是推测。再者,杀人偿命,无可厚非。”
江穹声音极低的轻嗯了一声。
“让诸位久等了。”萧云生温和似春风的声音响起,“夜寒露重,我想请各位入殿一叙,没想到各位防患心极其深厚,非要我亲迎,我当与各位亦是熟知,无需这般多礼。”
傅庭秋抬眸望去,只见萧云生一身黑衫,外罩猩红色披风,低调奢华不失贵气。
萧云生走到几人面前,含笑道:“几位已见到我,可否随我去殿内一叙?”
他身后跟着四位包裹严实,身形消瘦的黑衣人,无声无息,亦无情无爱。
傅庭秋:“萧殿主当日扬言,只要谢楼主来此,便将知南令奉还,可还作数?”
萧云生面色不变,温和一笑:“自是作数的。”
傅庭秋:“那既然作数,还请萧殿主将令归还,我与谢楼主等人便不进去叨扰了,家里还有些许事情等着我与谢楼主处理呢。”
萧云生:“不知是何急事,竟让傅少庄主这般焦急。”
傅庭秋轻笑,直接道:“洞房花烛夜,归隐寺的大师说,若是过了这等吉日,我需等上几月,我肖想谢楼主良久,怎能等得及?”
萧云生故作惊讶道:“如此,那我,却是不该再留几位。”
傅庭秋信口胡诌,置于一旁的几人面色各有古怪,谢焉波澜不惊,待江穹目光扫过来,还回看了一眼,其他几人万不敢直视谢焉,只偷偷的瞄着。
傅珅心里复杂,来之前傅青松曾提过一嘴,他没想到他家公子当真敢说。
傅庭秋:“萧殿主许是有其他事要说?”
萧云生看见祁棠舟时,眼眸微眯:“有,比如这位祁公子。”
祁棠舟笑道:“没想到萧殿主还记得我,我真是倍感荣幸。”
萧云生:“我想要惊鸿剑许久,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半路拦截,应是要刻骨铭心。”
祁棠舟似未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意,抬手晃了晃惊鸿剑:“它如今只能是我的。”
萧云生:“我若将你杀了,这剑便是我的。”
江穹自萧云生出现,便沉默不语,双目微红满是恨意,此时听他轻描淡写的定下祁棠舟的生死,不由得怒气攀升,压着怒气道:“萧殿主觉得我会让你动他分毫?”
萧云生又笑道:“没想到江公子也来了,想来是为江老爷子报仇的吧?既然各位都到齐了,那,动手前,先听我说个故事,如何?”
☆、第七四章
傅庭秋与谢焉对视一眼,直觉萧云生要说的故事,将解开他们的疑惑。
萧云生沉静片刻,似有难色的喃喃道:“该从哪说起呢?是知南令的出世,还是我萧家被灭,亦或者是我做了八神殿殿主?”
慢条斯理,温润有礼的语调,一字一句说出的话,却让傅庭秋几人面色各异。
傅庭秋顺着萧云生说的这话,大致能猜出萧云生、知南令与八神殿间的关系,但他仍沉默不语的看着萧云生,这时候他们做个安静的聆听者最为恰当。
萧云生方才的几句话,显然只是说给他们听听,见他们沉默也不失落,自顾自道:“知南令乃是上古遗留下的神器之一,寻万物,护苍生。与之而来的便是说不尽的灾难,说是护苍生,在我眼里,它却是造成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祸首。”
“知南令未落入知南楼前,一直由摇光城萧家保管,萧家也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便布下弥天大谎让修真各派认为知南令已失踪,当时萧家如日中天,实力宏厚,愿意帮忙的世家多不胜数,最终萧家与玉衡城江家、万秋山庄成为联盟,联手将知南令封藏。”
萧云生含笑的神态不曾有一丝阴霾,似真的说个故事。
他抬头望向满天星辰中最亮的那颗,眼角有些发红的低声道:“如此安稳的过了百年,有一日江家与万秋山庄收到萧家的请柬,称其有要事相谈,两家不疑有他,当家人低调出行,与萧家碰见。谁知一见面,萧家便明言要取出知南令,另两家自是不肯的,但架不住萧家才是当家作主的那个,便同意了。至此,知南令重出江湖,一场动荡在所难免。”
听到这里,傅庭秋心生窦疑,他略带着安抚的柔声问:“萧家遇见棘手的事情了?”
萧云生眉梢微动,眼眸一弯,温声道:“不错,但与傅少庄主所想有些不同,萧家,并非有事,而是那时已被蛊虫控制,当时的江家主与您的祖上并未发现不妥,塞外传闻颇多,亦掺和鬼神传说在内,多数骇人听闻的事迹,中原修真门派并不愿意相信,只当个闲话谣传听听作罢,其不知大部分皆是事实。”
傅庭秋:“还请萧殿主继续。”
萧云生风轻云淡的点头,随意道:“待知南令出世,江家主与傅庄主便遭到歹人偷袭,二人互相顾及不得,又因身后追击人过多,不得不分开逃命,二人至此下落不明,傅少庄主想寻的拨云剑,便是在那时一道失踪的。”
傅庭秋讶然,不知萧云生如何得知此事,他眉头微皱,心下疑惑。
萧云生:“知南令有些许灵性,这点想必谢楼主深有体会。”
被点到的谢焉,轻轻点头,这是事实,如若知南令是一方死物,那落入奸人手中,怕是助纣为虐。
萧云生笑道:“我萧家一百二十多口人,尽数被养蛊,连尚在襁褓的婴儿都未能逃过,我嘛,我极为幸运,因为那时我还未出生,我父亲是遗腹子,祖母是萧老爷子最宠爱的侍妾,那时祖母闹脾气,离家出走几日,待等了几日后,未见萧家主来寻,心生愤怒,自己要回去,这时听说萧家被灭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她选择隐姓埋名,恰巧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便安心生子。”
傅庭秋几乎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何事,他动了动喉咙,如今萧云生当着众人面,亲自揭开几百年前的恩怨,以及他布下如此大局势的缘由,也等同是在揭开自身的疮疤。
萧云生:“斩草除根乃是常见之事,哦,忘了说那时八神殿叫巫蛊教,巫蛊教得知萧家尚有人在世,便派人追杀,听闻此事的江家与万秋山庄万不可能坐视不理,派人保护,如此一来,江家与万秋山庄便同巫蛊教对上。”
萧云生的目光在怔神的江穹身上停留,歉意道:“江老爷子的逝世,我深感歉意,如今唯有我将这条命赔给江公子,才能平息江公子的一腔仇恨。”
江穹双目通红,湿润良久,忍着没让泪水夺眶而出,他咬牙道:“既然江家对你有恩,你为何还要……”
还要恩将仇报?
萧云生低低叹了口气,怅然道:“如若可以,我自然不愿将江家拖下水。江家因我父亲与巫蛊教对上,未能讨得好处,自那后,江家便渐渐的退隐,连带着与江家交好的祁家,也跟着隐世。巫蛊教再厉害,对上中原两大世家也有些吃不消,威逼利诱之下将扶桑门拉拢在内,让其对付万秋山庄,这便有了白长醉亲上门挑衅傅不放一事。”
如此,先前种种,皆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中原同塞外的恩怨纠缠,竟从未停止过,且自始至终都是由知南令而起。
萧云生漫不经心的理了下袖子,似不经意间回头看向神色已有惧怕之色的大护法,他和煦笑道:“大护法,你在抖什么呢?”
大护法颤颤巍巍道:“没,没有,殿主,您,您继续说。”
萧云生满意的收回目光,瞧见傅庭秋几人似有不忍的神态,又笑道:“不用这般看着我,走到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可如若不到这步,我如何还江家与万秋山庄的恩情?又该如何为我萧家那一百多条人命寻个心安呢?”
江穹冷面冷声道:“没人可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