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铘当他是在愁这场大战,就宽慰说:“放心,没有真的吞了司战君,数万天兵还需要调度呢。”
宿遗祯:“他人呢?”
苍铘:“放回去了。”
宿遗祯怔了怔:“就这么轻易放回去了?那鳖孙差点要了你的命,恶气还没出呢。况且妖魔只是暂时偃旗息鼓,搞不好天不亮就会有动静,万一他带着天兵又躲回天上怎么办?”
苍铘:“放心,他咽下了我的鳞片,已在体内生成禁制,天兵一日不胜他便一日回不了天界,想来必然全力以赴。”
他那禁制下得不易,一道禁制便是一个锥心的执念,苍铘不屑于花言巧语骗得对方开口,只一味用武力逼他吞下。于是在司战君倒地吐血的关头,鳞片倏地进了口腔,刮擦着卡在咽喉里,最后随着苍铘的法术融化。
司战君这会儿正在云端纳闷呢,那条龙费劲巴拉地逼他吞了个指甲盖似的东西,到现在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就是有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必须打赢这场硬仗。
这不废话么,他司战君南征北战经历过那么多,啥时候打输过了?
第二日,太阳出升以后没能穿透沉沉的雾霭,东天际静悄悄的,镇妖封印卧过的那片焦土自不必说,连周围几里以内的土地上全都弥漫着死气,躺尸的除了少部分的人类就是妖物化了原形后的焦尸,也有银甲上光华已散的天兵。
但预想中的二战没有发生,宿遗祯学地听趴在地上侧耳听动静,什么都没有,连蛰伏的虫子都是死的。妖魔潜得太深了,往地下十八层那都是鬼族大佬和冥界的地盘,妖魔搞不好在更下层。
几人肉体凡胎都是又累又饿,杜若两眼冒金星,看宿遗祯时都会把他看成一根大香肠,忍不住流口水。宿遗祯感觉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真是操碎了心,再看看苍铘——这孩子最省心,因为撑得狠,已经闭目养神了。
没办法,宿遗祯起身,问道:“都想吃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点菜吧。”
杜若率先举手:“炭烧小牛排!”
罗未已:“葱爆羊肉加烤馍片!”
齐销:“我要清炖排骨就行。”
“……”宿遗祯试着问,“秦师姐你呢?”
秦兮瑶:“我想吃素的,炒个野山菌就好了,如果加一份鸡茸蘑菇汤可以么?”
宿遗祯忍无可忍:“我真是给你们惯坏了!一个个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条件,我上哪儿给你们弄锅灶?!你们直接把我吃了得了!”
畅言跳起来冲他比划:少爷别生气,我吃烤兔头。
宿妈妈没了脾气,叉着腰说:“行吧,就吃烤兔子,谁也不许挑!”
他携着畅言钻进雾霭中,杜若不放心,也跟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齐销和罗未已已经帮忙挖好了土坑,也支好了木架,擎等着兔子来了。宿遗祯把挺肥一只兔子扔在地上,看了一眼苍铘,他还没醒。
兔子烤好以后,几个馋货争相分食,油都抹了满嘴。宿遗祯看看眼前抓着兔腿歪头啃的秦兮瑶,再想想从前那个知书达理的仙女大师姐,实在没法把两个形象拼凑到一起——所以说女孩子最好不要跟一帮糙老爷们儿混,不然迟早也要变糙老爷们儿。
齐销看到杜若只顾拿着根草棒棒戳火堆,问道:“你怎么不吃?”
杜若脸色发青:“我……我不是很饿。”
“不饿?”罗未已嘴里塞得满满的,囔囔地说,“先前不是就你饿得最厉害,两眼都冒火,我都不敢跟你对视,怕你一口咬上来。”
杜若仍然支支吾吾,畅言踢了他一下,他才勉强捏起一块兔肉入口,嚼的时候龇着牙,就跟自己吃的是毒药似的。宿遗祯见了颇有些怀念,怀念当初邻居家的那条被宠坏了的二哈挑食的模样。
等一整只肥兔变成一个空骨架时,杜若再也忍不住了,抢了骨架以一个标准的掷标枪的姿势扔了出去,然后转身坐下,继续放空自己。
当然,无端呕吐对胃是有伤害的,可能会比吃兔妖肉的伤害更大——这是他家大佬的警示。于是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杜若选择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苍铘这一次闭目养神养得够久的,眼睛一闭就跟冬眠似的,要不是宿遗祯一直守在旁边,来个十岁幼童都能拿刀劈了他。杜若渐渐忘了吃兔妖的不愉快,好奇地问:“大佬,你家龙没事吧?要不然你探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呼吸?”
宿遗祯翻白眼:“我看你才需要探一下。”
杜若:“我这是好心提醒啊,这一天一夜都过去了,地下的妖魔一点动静都没有,谁不是提心吊胆睁大了眼睛盯着,怎么就他睡得这么香?”
宿遗祯:“他没睡,有点消化不良。”
畅言比划:揉揉肚子会好些。
宿遗祯笑了笑:“没大碍,况且吞的是妖,得靠功力消化,揉也没用。”
说是没用,迟疑了少顷之后宿遗祯还是动手帮他揉起来了。这么一等又是天亮,云头上的那些天兵等不了了,麾下心腹几次向司战君提议先撤回天界向天帝禀报情况都被驳回,禁不住都开始怀疑这位神君是不是想违抗帝令。
司战君很想主动出击,但地下是妖魔的地盘,若是带着数万天兵一齐钻下地深处,只怕出来的时候都只剩白骨了。
就在左右思量的时候,地下忽地传来一声声深沉辽远的叹息,仿佛是来自于无间地狱,带得地面上的枯草废树都跟着颤抖,残存不多的活气都被荡涤干净。司战君手腕一紧,握着□□示意兵士们戒备,随时准备迎战。
苍铘终于醒来,宿遗祯在他肚子上摸了两下,发现触手生硬微弹,不知道是积食还是腹肌太强,就问:“怎么样,还难受吗?”
苍铘眸色渐深,覆上他的手背答道:“不难受,好受。”
宿遗祯:“……”这位爷可真行,腆着脸说好受。
突然间,雾霭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不少东西正在悄悄靠近。几人神色严峻,全都提高了警戒,往中间聚拢。
“哗”的一声响,几步之外的一棵死树被什么东西拨开了枝杈,杜若提起不吝刀就要砍,那树杈又忽地弹了回去,紧接着传来一个人声:“谁?!”
杜若放下刀,看见来人身穿苍铘宫的弟子服,那人冲身后招手:“找到尊主了!”
于是哗啦啦又钻出好多人,全是苍铘宫的弟子。人群又给中间一位长者让道,须发花白的段教习走上前来,带领弟子们向苍铘行礼。苍铘示意不必多礼,又简单询问了民众撤离的情况,得知都已到达五十里开外了便稍稍放心了些。
宿遗祯这才发现,段教习虽然须发花白倒不是很显老,看着比几年前初见的时候还硬朗似的,眼神也坚毅笃定,带着些不容侵犯的威慑力。相比之下,他们尊主大大的冷冰冰反而显得和蔼可亲了。
他一时想不起来,但总觉得段教习的眼神似曾相识。
又是长长的叹息声蔓延过来,一行人察觉到阴风四起,连脚下的地面都发出了共鸣,砂石微震,脚底发麻。还没来得及摆好战斗姿势,“轰隆隆”的巨响接连爆起,脚下的土地一寸寸龟裂,不少弟子都被炸飞了出去。
苍铘护着宿遗祯,足尖点地倏忽飞起。撩开苍铘宽大的袍袖,宿遗祯瞧见从那些龟裂的土壤里钻出无数细长的物体,像章鱼的触手一样灵活,却十分纤细,遍体通红,宛如大地的血线。
有弟子发出呼救的嚎叫,但来不及从雾霭中看清楚,嚎叫声就消失了,那人也原地消失。
“我的娘啊!是什么鬼东西!”杜若吱哇乱叫,地下伸出来的“血线”比那时候在黑岩山碰到的山舌还要难缠,眼见不吝刀怎么都砍不完,某七尺大汉又开始哭鼻子了。
畅言见状竟然落了地,量天尺重若千钧,“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把地皮上的龟裂又加深加宽了许多,而后从地裂中见到了“血线”的真身。
宿遗祯趁机抛下三思剑,直直扎进地裂中涌现出的暗红光影里,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天地,一条合抱大树般粗壮的血红触手从中伸了出来,带着千万条细长的“血线”横扫地面上的人。
畅言一跃而起,三思剑也重新回到宿遗祯手中,苍铘双眉微凛,沉声道:“是地蚕。”
第91章 妖王
地蚕这东西宿遗祯熟啊,以前自己在阳台种了几盆花生,土里还生了两只地蚕呢,把他的花生啃烂了好几个。但是下面这只居然是啃花生的地蚕宝宝?
这时又有地裂声传来,以此地为中心向四围蔓延,片刻功夫就已经传播到了几里地开外。宿遗祯额冒冷汗:“糟糕,看来地蚕的数量不少啊,照这个速度下去,人类的灭亡也就小半天的工夫。”
苍铘却不慌不忙,自顾念了一句:“司战君,有劳了。”
宿遗祯正想问他这是打算叨咕给谁听呢,就见天色更阴沉了些,雾霭中看不太清楚,但黑云压顶是显然的了,没过多会儿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
忍不住腹诽,装逼的玩意儿又是从哪里扯了黑云来……
司战君带领数万天兵大驾光临,地上苦苦挣扎的肉体凡胎求之不得,纷纷给大爷们让道。但肉体凡胎们也不得闲,因为随地蚕之后出现的是大批妖兽,几十只巨大的砂怪打头阵——姑且称为砂怪,它们身上不停地抖落下砂砾,随风一扬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时候就得看谁睫毛长了。背上还有小山丘似的坚厚麟壳,一张嘴就露出尺把长的獠牙,手脚并用从地裂处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