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战君似乎不信,只满脸警惕地望着他们。
苍铘和宿遗祯在裂谷中穿梭了许久,后来沿着被蒸干的天然地下水道一直往北才找到了魔流的踪迹,那时候已经距离地面太远了,温度高得能把人烤成一堆白骨,宿遗祯一度以为是到达了地心。
想抓狐娄巫没那么容易,两人全都受了内伤,苍铘也是拼尽全力才把他连同小股魔流一同收进了袍袖里,此时也只是勉强能压制住,但他袖口已经在动荡,要不了多久就得被狐娄巫破袖逃出。
宿遗祯摸上胸口的封魔镜,再次问道:“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这时有天兵来报,就听司战君缓缓道:“天帝陛下已经知晓此事,你二人擅自闯入天界已经犯下天规,本君此番必不能饶了你们。”
他作势要发令,宿遗祯突然拿出了封魔镜默念口诀,只见镜面由白转黑,“咣”地砸落在神碑广场的玉石地面上。封印解除,万千妖魔争相涌出,与此同时,苍铘的袍袖也敞开了口,热浪喷薄而出,火焰般流淌的魔物纷纷凝成人形,很快占满了广场。
“大胆!你二人竟敢在此释放妖魔!”司战君显然是被他们不顾一切的举动惊着了,连忙派人去禀告天帝,自己则开始指挥战斗。
宿遗祯苦笑不已,也难怪天帝忌惮苍铘,有这么一条能携万千妖魔上天界的龙存在,换谁当天帝恐怕都睡不安稳。
天帝座前的金冠小男孩已经掐指算得吉凶了,他忿忿甩袖时眼神狠厉得像个城府极深的大人,撇了撇嘴,吩咐天兵立刻去请四方天的其余三大守护神——这次苍铘闯下弥天大祸,看谁还能救得了他。
趁天门外混乱的工夫,苍铘和宿遗祯已经赶往命司了。司雷殿一见这两人来了比见了鬼还糟心,上次宿遗祯强迫他支开守卫去炸神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这番又不知道要闹什么。苍铘却没那么多闲心去跟他掰扯,直接暴力镇压,叫他带去看了命盘。
从狐娄巫那儿强行掬来的一口元息投入命盘,两人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看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苍铘!”宿遗祯突然睁大了眼睛,指着命盘中的一个红衣美人说,“那个,那个不是你么,你怎么会出现在万年以前……”
第93章 天帝
命盘中分明映现了狐娄巫的身世来源,他脚下踩的是七彩云霞,身后有寰宇宫殿,巍峨壮观,充满神圣之光——那是帝宫。他本相为一仪表堂堂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神采卓然,眸光凛冽,气度非凡。
他长袖一挥就下了凡尘,落地之后每踏一步就有一个影子从身体里分离,一个变成了狐形,一个变成了幼童,一个成了鬼影,还有几个看不大清,因为他本相突然着了火,带着其余几个分|身一同烧了起来,痛苦的呼声重重叠叠。
血雾弥漫开,再能视物时几个分|身就都不见了,只剩下天帝的本相蜷缩在山坡一隅。命盘中时间过得快,他大概昏迷了好半天,但在命盘外的人看来也不过是眨眼功夫,一位身着红衣的美人出现了,那美人乌发及膝,裙裾摇曳,美得不似凡尘之物——不是别人,正是风荷。
宿遗祯的脑子轰得炸了,苍铘他那时候在现场?还是以风荷的形象出现的,这是什么桥段……
他俩有过一腿?!
苍铘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他道:“那不是我,应该是我母亲。”
果然,时间推移,下了凡尘的天帝唤那美人“娫姬”,娫姬带他回了狐族,帮他治伤,同他像至交好友一般来往,情谊甚笃。但宿遗祯能看得出来,天帝对人家可存了别的心思。
命盘倏地加快了转速,时间便如白驹过隙,再往后就是娫姬承袭了狐族的女帝之位,跟天帝的来往就越来越少了,天帝已然心怀不满,后得知娫姬居然要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跟族内的一个红狐成婚,隐忍了许久的别扭心思总算是爆发了。
宿遗祯看得一愣一愣的,天帝陛下真是个铁腕人物,利用狐族和大妖王的矛盾成功挑拨了一场内乱,说灭就灭了灵狐满族,只留下了几个和娫姬同系同脉的小狐妖,看颜色还不是特别纯。娫姬悲怒之下堕了魔,后来她吞了无数妖邪炼制成魔流大军,自那以后成了魔界女王。
天帝不可能再以本相出现在她面前,化为狐形的那个□□自然就取代了他,混入魔界,成了女王身边的红人。苍龙的出现令他始料未及,直到娫姬和苍龙成婚,他那畸形的爱慕才彻底化为了愤怒,滔天的恨意让他忘却了自己下凡尘的目的,唯视苍龙为眼中钉,肉中刺。
宿遗祯哑然,没想到东天际守护神的陨灭背后还有这么一桩隐情。
娫姬产子那天,狐娄巫出现在她帐前,逼她抛弃苍龙和腹中子,娫姬不肯,但魔流大军已然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所有物了,她无能为力,只能拼死外逃。在半途中遭遇堵截,娫姬强行剖出孩子交付给几位长老,弥留之际化为烟瘴迷阵拦住了魔流大军的去路,而后香消玉殒。
苍龙身为四方天守护神原本不受天规约束,但天帝莫名以叛神投魔的罪名将他召去,还请了其余三位神君当场判夺。三位守护神见魔界动荡,大将狐娄巫明明是魔却有通天道的本领,没法不去怀疑苍龙的做派。苍龙无奈,承命亲自剿平叛军,一定给天界一个交代。
当然,当他回到魔界以后一切都变了,他自己后来也是化身冰原镇压了魔流大军,至死未能得见妻儿最后一面。
宿遗祯看得想落泪,可想而知苍铘的心情该如何。他正打算好好安慰一下自己老公,就听命司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是天兵们追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束手就擒。
被带到帝宫大殿中时该到场的都已到场了,十二天君已经在列——其实是十一位半,那半个司命君显然挺适应一双肩膀扛天下的,丝毫不因为丢失了本心而感到不适。其余知情人士也都视若无睹,毕竟命司还需要主持大局的,不能因为个别家伙捣蛋就坏了秩序。
狐娄巫也在殿内,看起来比在人间的时候老实巴交得多,宿遗祯也不意外,毕竟人家是天帝的分|身,怎么可能真的跟这儿闹,六界共主的地位来之不易,他也怕闹狠了会毁了这一切。
帝座上仍然空荡,只座前有一个头戴金冠的小男孩,那也是天帝的分|身之一,命盘中都有指示。当着硕果仅存的三位上古神君的面,天帝陛下的“传声筒”——金冠小男孩开口了:“苍铘,宿遗祯,你二人私自上天界已是触犯了天规,又敢在神碑外释放妖魔,可知罪?”
宿遗祯站得笔直:“首先私自上天界这事儿得商量,是天道批准了我俩上来的,不然也上不来啊。再者说,我们不是释放妖魔,因为抓住了魔界的首脑想来邀功,你们司战君不让进来啊,问他要不要也不回答,我们又不方便走哪儿带哪儿,就只能自己放出来了。”
“休要狡辩,宿遗祯,你曾答应过天帝陛下,发兵剿灭作乱的妖魔之后就自愿认罪伏法,永堕虚无之境,现在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苍铘双眉一凛,伸手把宿遗祯护在身后,语气似有责备:“怎答应这种条件?”
宿遗祯嘿嘿直笑,悄声说:“我就骗骗他,怎么可能呢,我又不傻。”
“传声筒”怒目:“宿遗祯,你想反悔?!还有你,苍铘,东天际妖物暴起皆是因为你封印破裂导致,你该负全责。天帝陛下念你曾经降妖有功可不予计较,但你今日之举又是何意?祸乱天界是死罪,三位神君当前,你有何话可说?”
苍铘面不改色,语带讥讽:“神君们自有明断,我无需多言。”
宿遗祯顺势瞧向三位神君,那几位一个比一个老神在在,都对天帝的说辞和苍铘的讥讽不以为意。
这时狐娄巫开口了:“六界生灵皆是自然孕化,我魔族被镇压万年已经受到了惩罚,如今能够得见天日想来也是天意,不知道苍铘宫主为何要对我族穷追猛打?我没招惹你吧,你钻进我地窟中一通搅和,又把我掳到这儿来,合适吗?”
宿遗祯冷笑:“掳你到这儿来自然有原因,天帝陛下,不知您本相现在何处?”
三位神君闻言皆是一怔,这才抬头去看在场的几位,好像谈话刚刚才戳到他们的点上。
“你胡说什么,”狐娄巫道,“对着我喊天帝陛下,怕不是疯了吧。”
宿遗祯:“万年以前魔界造反,身为魔的你却有通天道的本领,这是什么原因?”
狐娄巫:“是东天际守护神苍龙传我神力,叫我研究大开天道的办法,好让魔族攻上天门。”
宿遗祯:“那为什么苍龙半途而废,反倒牺牲了自己去镇压你们?”
狐娄巫:“那我哪知道,或许是迫于神族的压力吧,他本身就是个叛徒,叛来叛去不是很正常么。”
宿遗祯:“叛徒不是他,是你。你是天帝陛下的一个分|身,当然能通天道。你不惜烈火加身、熬心熬肝将分|身化成妖狐,为的不过是打入狐族内部获取机密,掌握各界的动向。后来因为恋上狐族女帝,求而不得就失心疯了,灭了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