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毕竟是水,耗费了大量元力去操控之后渐渐也捉襟见肘,宿遗祯越打越吃力。贺稚瞅准了时机从背后偷袭,一只连弩发射的八支虎舌短箭朝他飞来,他察觉到背后劲风便立即以水幕去挡,其中的七支都被击打入水,还有一支却深深扎进了后心。
血流得不多,只染了他一小片皮肤,后又被水冲去了颜色。宿遗祯觉察到真气紊乱,气海、气府之中到处流窜着陌生的能量,曾经背下的剑诀心法忽然就涌现在脑海里,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篇幅都在重新排列组合。
这些字句像是机关里的簧卡,像是他曾经把玩过的四阶魔方和孔明锁,在气浪的冲击下竟渐渐找准了位置,不用他控制就排成了正确的顺序,接着“咔嚓”一声就要解锁。宿遗祯闭上眼感受着后心的疼痛,同时也感受到了金丹的呼应。金丹在他胸腔内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这光芒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刺得他眼睛生疼。
“轰”的一声响,水池整个炸开了,满池的温泉水化作漫天星辰飞流滑下,氤氲的热雾中那些仗势欺人的弟子全都被水珠打伤,有的手臂被水珠射穿,有的踝骨被砸断,还有的甚至整个背上都是血洞,水珠已如子弹般没入了皮肉里。
贺稚的经脉受到了重创,鼻子和嘴角都渗出了血,他知道大事不妙便立即命令道:“快走,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其他弟子闻言都作鸟兽散了,但贺稚自己却没走。他见宿遗祯爆发出那一阵能量之后便陷入了困顿,整个人颤抖得厉害,要恢复过来还得好一会儿。打铁要趁热,贺稚一不做二不休,拾起地上一把剑就往宿遗祯身上扎去。
......
“开门,开门......”
关河令刚打开浮屠塔的大门就见宿遗祯扑倒在地,他身上的衣衫只是松松垮垮地搭着,后心一只虎舌短箭深深扎进肉里,似乎随时都能在心脏上划上一道。她道:“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别动,千万别再乱动!”
宿遗祯不理,抓住她的小黑靴道:“让我见他一面,你让我见他一面,求你......”
关河令很为难,她想由着宿遗祯这样死了算了,也好解了她家主子的苦楚。可看他这个样子又实在可怜,怎么说也是她家主子唯一的徒弟......正纠结呢,那边一个身影就快速窜上了塔,朝顶端掠去。
关河令:“......”她很想骂人。
关河令把宿遗祯搬到了房间开始着手救治,这边刚撕开了背上的衣衫苍铘就推门进来了。他面色阴沉得可怕,压着怒气问:“怎么回事?”
关河令识趣地退到一边,答道:“一支虎舌箭,扎得很深,像是近距离发射的。”
苍铘:“是谁敢对本座的徒弟下手?”
关河令:“属下这就去查!”
关河令扯着江上弦出了浮屠塔,苍铘反手一挥便把门关实了。他封住宿遗祯的大穴,撕开衣衫就开始为他拔虎舌箭。
宿遗祯本来晕过去了,这一痛又给痛醒了,他嘴里已经被塞了团布料,只能“呜呜”地叫几声,听见背后的苍铘对他说:“虎舌箭有反刺,取出来时会痛,你忍着点。”
宿遗祯吐掉了嘴里的布料,喘息着问:“刚才那一下......嗯......没取出来吗?”
苍铘:“刚才只退了一节刺。”
宿遗祯:“一共,一共几节?”
苍铘:“四节。”
宿遗祯:“还好,还好,继续吧,我能忍住。”
苍铘趁他刚说完就立即又拔出一节,那一圈密刺上带出了不少血肉,疼得宿遗祯差点闭过气去。他浑身僵硬,哆嗦着抓住苍铘的一只手,抬眼时已经满是泪水,喃喃道:“我快死了,你让他来见我一面好不好?或者,让我上去,我去见他一面,我不能带着遗憾死。”
苍铘脸色煞白,反握住他的手道:“你不会死,有本座在,你就不会死。”
说着又往外拔了一节。
“啊——”宿遗祯毫没防备,他感觉到血在往外涌,凉凉地划过背上的皮肤。
苍铘:“还有最后一节,很快就没事了。”
“别,别动了,”宿遗祯虚弱地央求,“求你别动了,我痛,我后悔了,不取了好不好?直接让我去死吧,反正,反正他也不想见我,你也不要我,就让我去死吧......”
苍铘心里泛酸,咬了舌尖才道:“没有不要你。”
宿遗祯:“你把我扔给别人了,你后悔收我为徒了,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你不要我是有道理的......我不怪你,你让我见他一面,让我临死前见他一面好不好?风荷,我想见风荷......”
苍铘:“你念着风荷,有人也在念着你。宿遗祯,你怎么这样?”
“啊——”宿遗祯沉溺在风荷的红衣里,苍铘却在此时拔了最后一节。宿遗祯疼得大骂:“苍铘!老妖精!你个王八蛋!混蛋!你要了老子的命了!老子跟你没完!”
苍铘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中气这么足,看来是没事了。”
“有事,有事......”宿遗祯又变回了虚弱可怜的小绵羊,继续握着他的手道,“师尊,今天贺稚找我的麻烦,就在浴池里,我,我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
苍铘忽地抬眸:“怎么,你去了弟子居的浴池?”
宿遗祯声细如蚊:“嗯,师尊不要我了,我不敢再去莲池。”
“还有你不敢做的事?”苍铘无奈道,“即便如此你也该去女池,怎么去了男池?”
宿遗祯哭丧着脸,泫然欲泣:“师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徒儿闯了祸了。贺稚他见色起意想侮辱我,还叫那些人一齐来扯我的衣服,我一不小心就把贺稚给杀了。”
苍铘微滞:“他死了?”
宿遗祯:“嗯,死透了。”
苍铘沉默了少顷,轻声说:“知道了,你好好养伤,其它的事不必管,本座自会处理。”
宿遗祯把他的手拉到跟前,问道:“那师尊还认我这个徒弟吗?”
“......”苍铘抽手起身,径自走去取药。
宿遗祯撇嘴轻笑,笑了一下竟牵连着背也痛了起来。妈的!他暗骂一声。
第33章 人呢
宿遗祯这次真是伤得不轻,养伤期间他就琢磨在浴池里爆发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那似乎不是属于金丹本身的,且一直潜藏在他身体里,只肯在危急关头才会冒出来威风一下。
关河令又来给他换药,宿遗祯问:“师尊呢?师尊怎么不亲自来?”
“不知道。”关河令冷言冷语。
凶婆子......
宿遗祯指尖绕着鬓角的一绺发丝,对她道:“你们关了我半个月了,这是治伤呢还是软禁呢?好歹也让风荷来看看我,我都这样了,差一点就死了哎。”
关河令:“不是没死么。”
“你怎么这么冷血啊!”宿遗祯唉声叹气,“我都快闷死了,还不如出去叫仇教习把我打一顿,至少能见见外面的阳光,呼吸点新鲜空气。”
关河令:“你以为打一顿就能了事?被你杀死的人是贺稚,是仇教习的亲生儿子。”
宿遗祯:“我知道知道,私生子嘛。我没想招惹他,谁让他一直找我的麻烦。”
关河令:“找你的麻烦也不至于弄死你,在尊主眼皮子底下杀他的首徒,这个罪名他承担不起。你倒是敢下死手,说杀就杀了,还敢腆着脸来求尊主庇护。”
“我是他的徒弟,他不庇护我谁庇护我?”宿遗祯哂笑,“况且姐姐你可小瞧了贺稚的胆量,那会儿他是真的打算杀我灭口,要不是我体内有股元力突然爆发助我反击,那把剑戳穿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关河令:“我不清楚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向来会耍心机。”
宿遗祯:“姐姐呀,你怎么这么看我呢,冤枉!”
关河令白了他一眼:“你这次给尊主惹了好大的麻烦,仇教习那边天天哭天抢地要讨说法,那些被你打伤的弟子口径一致对外,说他们在浴池那边是被你主动挑衅的,你这一张嘴说得过那么多张吗?”
宿遗祯眨眨眼:“可以试一下。”
关河令哼了一声:“狂妄自大。”
宿遗祯:“照姐姐的说法,师尊关着我其实是保护我啊,不然我一出去就得被仇教习做成手撕鸡......哎姐姐,要么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到塔顶去和师尊一起闭关,我也好早日练成大乘剑术,早日离开这里。”
关河令:“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宿遗祯嘿嘿直笑:“姐姐聪慧,我就顺便去看一看风荷,我发誓,真的只是顺便!”
关河令:“闭嘴,劝你老实点,别给尊主惹麻烦。你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两日就能滚回弟子居,别忘了去向段教习报到。”
宿遗祯苦着脸:“还要去那边啊,师尊都说了还认我这个徒弟的,姐姐就不能替我求个情吗?”
关河令:“师尊从来没说过不认,但这不耽搁你滚回去。另外,别再喊我姐!”
嘁,凶婆子,铁凶铁凶的!
宿遗祯悻悻闭嘴。
居住在浮屠塔的这段时间苍铘很少露面,即使过来看他也只在门外沉默地瞧上两眼,瞧完之后便会直接登上塔顶。宿遗祯忍不住要去想那塔顶上的另一个人,更忍不住去想他俩现在有机会住在一起了,苍铘会不会重新爱上风荷,风荷又会不会再变成那副病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