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杀了他。”徐子遥红着眼,似乎着了什么魔怔,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吴琢玉歪了歪头:“肖楚不会是跟他换了点血吧?”
郭真也思考起这个问题:“看他俩的关系,有这个可能。”
如若俩人交换心头血,就代表永结生死,也就是说,如果肖楚死了,徐子遥是能感觉到的,不过那肖楚是那么容易会死的人?
吴琢玉拔出他的泠水,破开一道剑风:“徐子遥,你清醒一些,肖楚没有死,或者说,他假死骗你呢!”
然而对方却没有听见,周身的灵力反而不断增强,郭真蹙眉:“他这是被下了迷魂汤吗?这么死心塌地的?”
“谁知道呢?”吴琢玉没有办法,“不过看样子,情况不容乐观。”
徐子遥陡然化成一条白龙,挥着利爪直冲吴琢玉扑了过来,对方轻轻一闪,巨大的破坏力就把地宫的柱石给压塌了。
那血符忽然纷纷从墙上剥落,捆住了吴琢玉的双脚,并顺着他的腿不断往上爬,一瞬间拉住了他的双手。郭真一剑砍了过来,斩断那些符咒,不想那玩意儿却很快顺着他的剑身,爬到了他身上,围成锁链,束缚手脚。
“噫,这是打算把我们活埋了?”吴琢玉没有半点惊慌,吹了个哨子,泠水就发出了悲鸣,如同奔涌而出的大江之水,洗刷了所有污垢。
吴琢玉和郭真刚甩开血符,那些东西又黏了上来,白龙还在和那仙君缠斗,对方的情况也很不妙。四处都是坍塌的碎石,整座地宫岌岌可危。
“老郭,我们看样子轻敌了。”吴琢玉撇撇嘴,在墙壁上到处飞走,郭真也很不高兴:“直接破开吧,我们没这个时间耗在这里。”
“也行,那你注意点仙君,别误伤了他。”吴琢玉总算认真了一点。
他脱下自己的黑金外袍,甩了下去,熊熊烈火暂时挡住了那些血符,吴琢玉挥剑,泠水爆发出强烈的寒气,冷热相撞,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整座地宫翻了个天。
郭真撑着伞,一手护着那仙君,一手带着被鲁鲁咬昏过去的徐子遥,摇摇晃晃飘到了天上,还是吴琢玉用银线挽住他的脚踝,才给拉下来的。
“下次不要那么大力,影响不好。”郭真放下两人,四处掸掸衣服,吴琢玉笑着:“我怕用力不够,咱俩都得埋进去了。”
郭真看了眼被炸上天的各种碎石和散落一地的血符,勉强同意了他的说法。
“我看咱们还是放追星子比较合适。”吴琢玉伸了个懒腰,“陪他玩了这一大圈,我都累了,想尽早回去睡觉。”
“好。”郭真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蓝色的骰子,抛向空中。
第28章 火柴人
追星子是泰山府常用的蛊虫,五感敏锐,一般用来追踪迷失的亡灵,平时都养在黄豆大的骰子里,风一吹,里面的虫子就会破开外壳飞出来。追星子本身长得很像七星瓢虫,只不过背上的花纹有些棱角,在泰山府那幽暗的环境中犹如夜空中碎落的微弱星光,因此得名。
几人跟在虫儿后面,来到了一座废弃的龙王庙。
大水冲刷过的痕迹还在,横梁倒塌,荒草丛生,供奉的泥塑雕像裂开了无数条大缝,原本祥和的笑容此刻竟显得狰狞许多。
吴琢玉一脚踹开了挡在面前的腐朽梁木,提剑将那泥塑劈开来,里面却只有一件染血的衣服,追星子刚落到上头,血衣立刻燃起大火,将虫儿烧的一干二净。
吴琢玉冷笑,衣袖轻轻一拢,那些追星子又瞬间从灰烬里重生,尽数回到了郭真的骰子里。
“我是真生气了。”吴琢玉很不爽,“肖楚,你是觉得我没本事杀了你还是怎么的?”
破败的龙王庙里传来一声轻笑:“首座大人亲自来抓我,自然要好好款待一番。”
“哼。”
吴琢玉横剑于前,两指指腹划过剑身,泠水剑芒大振,刹那间,龙王庙四周风雨嚎泣,水气弥漫,强劲的灵力从他身上四散开来,卷起飞扬的尘土,“轰隆”一声,方圆三里都被夷为了平地。
天上飘下一片白色的鳞片,化成了晶莹的粉末,落在了徐子遥肩头。郭真见他要醒,又是一掌,把他打晕了过去。
“他不能再动用力量了,不然会死的。”吴琢玉将自己的泠水插在地上,小半个身子靠在上面,懒洋洋地说着话。
这代表他动了杀心。
风雨未停,一个素纱轻衣的男人从烟尘里走了出来,吴琢玉瞄了他一眼,笑了:“我说你怎么要一直拖延时间呢,原来是蜕变成功了呀!”
肖楚靠着徐容的内丹,徐子遥的心头血,人间的供奉,从一条野蛟化成了白龙,也真是机关算尽。
吴琢玉虽然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但临到面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就这么痛恨自己的出身?”
“不是。”肖楚的语气很平静,“我知道我可能会死,但杀了那些伪善之人,会让我死得很愉快。”
“那徐容呢?”吴琢玉反问他,肖楚淡淡地笑了:“他蠢。”
毫无悔意,甚至未有一丝迟疑,就这么轻飘飘一句,他蠢,他傻,他眼瞎错信了你这种人,吴琢玉很是火大。
“我本想将你带回去关几天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一身黑衣的首座大人往前走了两步,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天上降下一道大雷,白光灼目,焦土成灰。
贺安知蹲在风伯司的一个小花坛里捉蟋蟀,运气不错,逮到了两只。他刚把将这两个小玩意儿装进陶钵里,郭明恩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咦,小龙你怎么来了?”贺安知有些惊喜,郭明恩面色有点憔悴:“心慌慌的,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怎么了?”贺安知抱着那个陶钵,带他去屋子里坐坐。
“郭大人和鲁鲁都出去了,临走前,他吩咐我好好呆在惩恶司,不要乱跑。”郭明恩嘴唇发白,声音都有点抖,“可是,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到那人死了,来找我······”
贺安知给他倒了杯热茶:“那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是我好难过,比我自己死了都要难过。”郭明恩捧着那个温热的茶杯,眼圈红红的,贺安知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陶钵里的蟋蟀自个儿爬了出来,跳到他手背上,贺安知捻着这虫儿的须须,提了起来,丢进钵里。那虫儿还在不停地往外爬,贺安知又把它提了进去,来来回回好几次,他就放弃了,叹了一声:“小龙,你看这蟋蟀都不愿意呆在陶钵里,你也努力一下,从过去走出来好吗?”
贺安知愁眉不展,郭明恩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那两只蟋蟀还在窸窸窣窣地活动着,没有烦恼。
良久,贺安知轻声问道:“你要不要添点热茶?”
“嗯。”郭明恩微微点了个头,将手里的杯子交给他,贺安知又去提了一壶热水来,给他加了一点,两人又继续坐着了。
“我需要一点时间。”郭明恩终于还是开口了,“可能会有点长。”
“没事,你想来我这儿喝茶的话,随时都可以。”贺安知稍稍松了一口气,郭明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了下去:“我有新的名字了,先前一直想不起来告诉你。”
“现在说也一样。”贺安知刚想笑,却发现一只火柴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了郭明恩耳边,吓得他眼睛都直了。
“你等等,别动。”贺安知话还没说完,那火柴人就朝着郭明恩的茶杯里撒了一泡尿,黑色的墨汁顿时如同喷涌的泉水,糊得俩人满脸都是。
火柴人学着贺安知的样子哈哈大笑,很快就又跑远了。
“什么东西?”郭明恩眼睛都睁不开,贺安知也是心虚:“吴大人养的一只小妖精,顽皮的很,不过没有攻击性,不会有事的。”
“好。”郭明恩眼前一片黑,贺安知胡乱擦了擦脸,勉强能看见路了,就去给他找干净帕子。
刚走到衣柜那里,那火柴人就贴到了他身上,又滋了他一脸墨汁。贺安知火了,随手抄起个鸡毛掸子就去追。火柴人顺着各个缝儿跑得飞快,却偏偏在对方要放弃追它的时候,跑出来戏弄一下。贺安知越追越气,脚下也没收住劲儿,“咚”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轻呼一声,还顺带拉了下要倒过去的贺安知,将他抱在了怀里。
“你干嘛呢?”
那人刚好是回来的吴琢玉。
他望着脏兮兮的贺安知,忍不住笑了:“趁着我不在,给自己染毛吗?”
“我没有,是一只火柴人把墨汁喷到我脸上的。”贺安知胡乱抹着脸,没想到越描越黑,吴琢玉握住他作乱的手腕,温和地问道:“哪个火柴人?”
“我从破烂堆里拣出来的。”贺安知不想让这人以为自己在捣乱,便有些含糊其辞,吴琢玉看着他那张花脸,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找到了一支毛笔,然后还画画了?”
贺安知不说话了。
吴琢玉掐了下他的脸颊肉,道:“那火柴人一旦画出来,可就是除不掉的,你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