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啜并不生气,只是用手将酒杯递得更近了些:“你帮了我大忙,担得起这一杯酒。”
对于把称呼都换成了我的默啜,祝英台实在是没有理由继续拒绝,将酒接过一饮而尽。
酒入腹,暖洋洋的感觉从小腹升腾,祝英台也不由陶醉在了这种令人迷醉的感觉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酒是神仙梯,果然不是虚言。
默啜用一杯酒代表了自己的诚意,试图表明诚意,拉近双方的距离。不过很可惜,对于祝英台这个从来就没打算平等交易的奸商,这种诚意根本不值一提。
祝大奸商出手,必然是把人坑得血本无归。前有赫古乌斯,后有默啜。
“依琪说你很适合合作。”见祝英台喝了酒,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表达诚意的默啜首先开了口。
没想到一开始,默啜就出了一张祝英台从未想到过的牌。
在所有人眼中,依琪都是一个天真到近乎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所有的权谋斗争,政治血腥都和她没有哪怕一毛钱关系。就算现在就打破祝英台的头,她也绝对不会想到是依琪率先向默啜提出了和自己合作的方法。
果然,虎父无犬子。泰多那个老狐狸都那么老奸巨滑,生出的默啜也是个人精,自己怎么能以为依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呢。
压下对依琪的轻视,祝英台耷拉着昏沉沉的脑袋,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面前的默啜。
费尽心机才走到这一步,一江水都喝干了,才不能倒在着一口水上。
用大拇指摁在了伤处,疼痛令人清醒,祝英台等着默啜继续出招。
“没想到吧,先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依琪。女人总会为了爱情而盲目。她和我说了你的很多好处,试图用这些好处来抵消你汉人的身份。安信,你很幸运,本王子相中你了。”
祝英台还是笑着,只是将空酒杯推到了默啜面前。酒味道很好,趁着能多喝几杯就多喝几杯好了。
默啜愣了愣,旋即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真心的笑意,转身吃着酒壶亲自为祝英台倒了满满一杯酒。
夜光杯里盛着近乎琥珀色的液体,流光溢彩,十分好看。祝英台无师自通的用无名指和尾指摇了摇酒杯,随后又是一饮而尽。
“酒味道很好。”祝英台一开口,离题十万八千里。
“你喜欢就好。对了,这一瓶送给你也无妨。”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用不着边际的话疯狂试探对方。
“依琪还说了什么?”
“依琪说你的家族在大燕拥有极大的势力,可以说是手眼通天。无论想要什么都能做到,是真的吗?”
酒的确是个令人很舒服的的东西,酒精的麻痹作用让祝英台的身上的伤痛都减弱了不少,思路十分清晰的她很快就找到了默啜话中的破绽:“依琪绝不会这么说。”
默啜给自己解披风的手一抖,很快就稳定下来继续解,随即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你很了解依琪。”
“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祝英台心中自然流露出对小姑娘的喜爱之情,语气绝不是作伪,又让默啜信了三分。
但是祝英台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不会说出来,她是个实打实的女子,虽然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但也只限于那唯一一个女子,至于其他人,连心湖都不能涉足。
作为一个宠妹狂魔,默啜很容易对自己妹妹好的人产生好感,正当他准备对祝英台开诚布公之时,那个看似纨绔实际上却冷漠异常的贵族公子却摆出了一副令他意想不到的嘴脸。
“默啜王子,我是一个商人,也不怕王子你笑话,我安家打祖宗八辈都是商人,努力了几十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秉承的家训就是无利不起早。烦请默啜王子直言,若是王子与我安家合作,能得到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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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终于出院了,喜大普奔!万更庆祝一下!
胖子伤不起,血管细到打个盐水被扎了六个针眼。
嘤嘤嘤_(:з」∠)_
第六十五章
夜很黑,风很大, 手臂很疼, 脑袋也很晕。
疾驰的马匹所带来的颠簸让祝英台感觉自己浑身骨骼都已经散了架,几次三番咬破下唇也只能带来越来越微弱的痛感, 对帮助自己清醒的效果越来越弱, 而且再也没有半滴鲜血流出。风灌入衣袍内, 将衣物吹得鼓胀起来,浮力让祝英台蓦然有一种自己要凭虚御风而去的感觉。
肉体和灵魂的不停撕扯让祝英台恨不得此时就飞升而去, 一了百了。但她又明确的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死。
距离哲落城还有二十多里地, 只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达。在那之前,她一定不能死。就算死,也得派人保证这个反间计继续施行下去。
“还有二十里, 大家伙加把劲啊!”口中呼出的白汽和马鼻中喷出的白汽混在一起, 和风一起落入嘴里的沙砾顺着喉管滑落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将身体俯低,尽量降低让风沙给身体带来的伤害。祝英台的脸贴在马脖子上,感受到了一片滑腻,那是马出的汗。就算在黑暗里,祝英台也能凭着手下感受到的脉搏的剧烈跳动知道胯|下坐骑已经命不久矣。
人在恍惚的时候总会想起很多事, 祝英台现在脑海里就不断回放着她和花木兰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走马灯一般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她问花木兰问题的那一幕。
祝英台记得很清楚,她问得那个问题是要怎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老兵。
祝英台也记得花木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说了一个她刚刚才明白过来的回答。
“当英台你知道风的味道时。不过我希望英台你永远都不要明白这种味道。”
在这次千里逃亡之前, 祝英台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她明白了。
在背后的追兵距离自己不到三里,天将要破晓的时刻,祝英台感觉自己的嗅觉突然敏锐了起来。迎面而来的风中有露水的清新,青草被疾驰马蹄碾碎后的甜香,马身上传来的浓烈汗味,还有自己口腔里不停上泛的血腥气。
木兰这个狡猾的家伙,这哪里是什么风的味道,明明就是生死悬于一线的经历。单单是这么想着,喉咙里又有了一口血,祝英台梗着喉咙将血咽了下去。明明是身体里的原有物,却带给了她新的力量,有余力把思维散发到更远地地方。
也不知道木兰当年感受到的风会是什么味道。但是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斥候成长为如今手握雄兵的将军,祝英台完全相信她曾经无数次亲冒矢石,冲锋在前的木兰所感觉到的风味道一定比自己更为复杂。
“参军,马……马……快要不行了。”千里逃亡,近月奔波,曾经体比熊罴的齐武迅速消瘦了下来,眼眶深陷。而且为了节省口粮,近两日只吃了一餐的他如今声音都发虚。
“那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就是死在哲落城城外,也算是把这个坑填严实了。”祝英台咬着牙答完,然后狠狠一扬马鞭,抽在了将要油尽灯枯的马身上,压榨出马的最后几丝潜力,率先冲了出去。
将为兵之胆,祝英台是这里如今军衔最高的人,她必须担起这个责任,不能畏葸怯懦让团体丢了魂,散了架。她敢弄险使计分裂柔然,就不怕自己被挫骨扬灰。
然而花木兰亲自给她挑选的几十个亲卫是被她一手拉进这个漩涡之中的,哪怕是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也无法说服骨子里是个儒生的祝英台。一路上已经折了十几个亲卫,而且仓促之中连尸首都来不及收殓,只能抛弃在异国他乡。所以祝英台对那些亲卫始终怀揣着一份愧疚,她决心把剩下这些亲卫都全须全尾带回去。
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愿望很可能会完成不了。
也许是一块石头,也许是一块土坷垃,甚至可能是牧民放牧时来不及捡拾的粪便。但对于一匹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马来说,这样的伤害已经足够致命。
风身掩盖了马蹄折断的声音,痛感蒙蔽了祝英台的感知。和上次祝英台刻意把马蹄斩断不同,这次的失蹄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多亏了花木兰的教导,即便慢了一拍,祝英台也做出了马失蹄后最为正确的应对方式。把自己攒成一个球,祝英台从马背上滚了下去。虽然躲过了倒毙马身的碾压,避免了自己变成肉泥,但左臂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告诉她,伤口一定又崩裂开了。已经初窥岐黄之道的祝英台很明白,要是再没有一个环境让自己静养,这条左臂一定会直接废掉。
距离祝英台不过一射之地的齐武等亲卫很快就追了上来,纷纷收缰停马来查看情况。只是高速行进下的马匹就这样停下,只会有暴毙一个结果。
被亲卫们搀着站起来的祝英台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了一支响箭,上面裹着一块绸布。
“齐武,你懂我意思吧。”黎明微光照在祝英台满口血污的嘴上,说不出得刚毅决绝。
七尺男儿,昂藏丈夫,本该有泪不轻弹,不过齐武现在却红了眼眶,眼泪鼻涕胡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