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las·双星书 (Hagio)

　　“甜心，小心你的语气……”特兰德亲密般搂住卫兵的腰窝，轻轻地冲人家耳朵吹气，“别忘了，出去了我还是帝国皇家骑士团团长。”
　　卫兵顿时拘谨了起来。
　　“那么，您的铠甲……”
　　“不用了宝贝儿，我用不着，强者最好的防护就是自己的武艺。”
　　特兰德不由地担心，公爵哪儿去了？他以为在审判前至少还能交代公爵一些事。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要紧了，只能赌一把。
　　牢笼打开，日光在黑暗的尽头，他走向竞技场。这几乎是特兰德最为紧张的时刻，可千万不能疏漏……他脑子里过了千百种下毒的方式，并一一避免。在走过无人的通道时，他甚至闭气，以防敌人设置有毒的气体。
　　终于，日光照耀着他。
　　特兰德咧起嘴角，向着天空高举利剑——！
　　人群一下子就被带动起来，欢呼且鼓掌，呼喊着他绿洲之星的名号。纯血派贵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那眼中钉、肉中刺。
　　特兰德冷笑。
　　“努神啊，请以您桀骜且光耀的矛，在此审判罪人——特兰德·穆阿维亚与伊戈·费奥尔多维塔！请让有罪的血洒出，无罪者归于荣耀。”
　　祭司抬起双臂，向着天空中半透明的弦月高声祈求。
　　“那么，神权裁判就此开始——”
　　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竞技场中央那个棕色皮肤的男人。
　　首先是狮子。
　　因为按规格来算，出身低贱的特兰德必须先杀死一只猛兽，才有资格与作为贵族的伊戈决斗。
　　兽笼打开，黑暗中浮现出幽幽兽瞳。
　　饿了一整天的猛兽低吼着，踱步走向竞技场上的男人。雄狮张开血口，腥臭的唾液滴落下来。
　　“来吧猫咪，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男人。”特兰德亢奋不已，举起剑刃。
　　这可是他的老本行了。特兰德从小就在西高原的市集上表演与毒蛇决斗，拿命去取悦那些追求刺激感的金主。再说了，狮子要比眼镜蛇可爱得多，毛绒绒的，嘴巴白白的，像男人的蛋蛋，特兰德倒是更愿意和狮子打交道。而且狮子是科洛昂家的象征，他要是当着众人的面杀死了狮子，肯定能把那混账老头气到半死。
　　特兰德舔了舔嘴唇，想象着伊戈看到他杀死猛兽时英勇的表现。
　　啊，真好。
　　这将是属于他的时刻，特兰德知道。
　　“第一轮审判结束！”
　　没过多久，祭司便宣判特兰德的胜利，号角再次吹响，人群狂欢——
　　狮子的尸体倒在地上，几乎被开肠破肚，金色的兽瞳凝固了。苍蝇飞舞，血液染红了沙地。
　　特兰德高举胜利之剑，狮子血沿着他健壮的小麦色的手臂往下流淌，低落在他饱满结实的胸前。黄金臂环也被染红。
　　日光之下，那肉身仿佛坚不可摧，被涂了一层橄榄油。
　　人群焦渴不已。
　　特兰德看到了父亲的席位。柯洛昂公爵看上去面无表情，恐怕已经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真是有趣！特兰德颇为柔情地向父亲笑着，故意刨开了猛兽的腹部，割下狮子的心脏，高高举起——
　　“我那么强，真是对不起啊。”特兰德恶劣地一笑，捏爆了狮子心。
　　“混账!”
　　有几位纯血派的贵族们气得几乎站起，然而柯洛昂公爵仍是面不改色。
　　那么接下来就是伊戈，只要……
　　忽然，特兰德感觉不对劲儿。
　　有一股甜蜜的香味……
　　甜甜的，令人晕眩的味道弥漫开来——
　　“什么东西？”
　　特兰德忽然发现，那气味是从狮子的肚子里散发出来的。他有不好的预感。
　　从狮子破开的胃部，流出一块半消化的蜂蜜，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那味道过于诡秘，特兰德闻了不久，先是觉得身体发麻，继而就感到天旋地转。他想拿起剑，但差点一个踉跄跪倒下去。
　　那些贵族脸上的神情变了。
　　是毒//药！
　　“该死……竟然以这种方式下毒……！”
　　特兰德挣扎着站起，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不能倒下！所幸这似乎不是致命的毒，否则狮子肯定早死了……但在甜香的气味中，他的身体被麻痹了，手脚几乎不听使唤。很可能这就是下/毒者想要的效果：让伊戈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是的，特兰德明白了，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
　　他们想看他像祭神的牲畜一样，被伊戈按到在地，刺穿心脏。
　　这完全打断了他的计划。
　　按原来的想法，他和伊戈战个三天三夜是没问题的。皇帝只会看第一天的战斗，接下来只要稍作打点就能解决。或者是等待“那个时机”来打断比武审判。
　　可这两者的前提都是他们能拖延足够的时间。
　　这下，特兰德没辙了。
　　偏偏他的伊戈少爷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手下留情。西比尔人的尊严。
　　糟糕，真是糟糕。
　　手在发抖，有毒的甜味令他眩晕不已，身体就要控制不住了。
　　号角声再次扬起——
　　正如烈日在上，白铁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一位黑衣的骑士，傲慢且修长，仿佛美与残暴的化身。
　　啊，那是他的告死天使。
　　比起毒//药，更危险的反而是那人轻薄的唇，腰部的线条，以及因血腥味而被撩起的热望。
　　特兰德舔了舔上唇。


第51章 告死天使
　　外面的欢呼声，伊戈已经听见了。
　　大概是特兰德杀死了狮子，正得意洋洋地向观众拍肚皮。伊戈想象了一下，皱起眉头。
　　差不多该上场了，刀刃般精致的青年在做着最后的准备。黑发散开，修长的手指娴熟地绕着分开发辫，又重新用银饰扎好。他调整了一下，左右摸了摸颈部以及锁骨，确保不会有发丝散落下来。这是西比尔人最重要的场合，他不想让特兰德难堪，被很粗糙的敌人杀死，这并不体面。
　　伊戈抽出剑，藉着金属的反光打量自己。
　　还不错。
　　他捻着自己的银领扣，竟然已经旧了，等决斗结束了就去订一个新的吧。或许可以在背面刻上特兰德的名字，如果特兰德死了的话。
　　“以前在翡翠院，你是剑术最好的男孩。”是皇太子。
　　“殿下。”伊戈只好回应。
　　“你用这把剑。”
　　旁边的侍从拿出一柄漆黑的剑，剑鞘与柄过于朴素，几乎没有纹饰。伊戈挺喜欢这个设计，就接过来看看。
　　皇太子抱着胳膊，说：“算是我送你的礼物。虽然不是《西比尔战功歌》里的名剑，但对你来说大概会有意义。这是斯沃德斯家的剑，它的上一任主人是‘捷足的格尔温’。”
　　伊戈停住了。
　　“对，也就是你的母亲。”
　　“……”
　　“这是先皇赐给斯沃德斯家的剑，你的外祖父极为珍惜，将它送给最宠爱的小女儿作为嫁妆。”
　　“……”
　　皇太子似笑非笑地说：“我猜你应该没有见过它。”
　　“是的殿下，我母亲在世时，对任何事物的兴趣都不大。即便是这样珍贵的佩剑，她也是没兴趣拿给我看的。”伊戈冷漠抬起头，仿佛是在看一个吊死的人。
　　“是吗。”
　　皇太子笑着打量那双冰一样的眼睛，轻声说：
　　“我本以为……这柄的剑能让你回想起家族的价值。看来是没有用了。呵，难怪他们都说你最像你母亲，豹一般的美人，明明有潜质成为帝国最锋利的刀，却对什么都没兴趣……毫无忠诚之心。”
　　男人伸出手，想挑起伊戈的下巴，
　　毫不忠诚。这样的狠话如果是说给其他西比尔人，要么暴怒，要么愧疚得无以复加。但伊戈只是懒懒地后仰，让开了皇太子的手。
　　“哦。”他说。
　　皇太子冷笑，对卫兵说：“除了这柄剑，不允许他带其他的武器上场。”
　　那不要紧，伊戈心想，就是让他只带一只硬面包上场，照样能把特兰德打得嗷嗷认输。光想还不够，伊戈还要对旁边的人说出来：
　　“我比特兰德强。”
　　啊，死与热望。
　　当伊戈来到竞技场见到情人时，他感到了某种焦灼。
　　男人就在那里等待，背对着他，悠闲地吹着口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身的狮子血已经证明了，究竟谁才是更锋利的爪牙。
　　“就好像满场的观众是专程来看他吹口哨的。”伊戈心想。
　　听到伊戈的脚步声，特兰德的耳朵抖了抖，仿佛听到了主人声音的猎犬。特兰德从小就有许多这种毫无用处的绝技，其中一半用来逗小少爷开心，另一半则用来激怒小少爷，让他自己开心。
　　拖长的哨音，轻浮得像是在妓/院门前挑选鲜花的男客。
　　“诶呀。”
　　特兰德转过身微笑：
　　“日安，伊戈·斯沃德斯少爷。许久不见，您想我吗？”
　　下贱又撩人的笑容。
　　伊戈笑了，向昔日的仆人伸出右手。
　　按西比尔礼节，哪怕已经解除了主仆关系，仆从在问候时也必须吻前主人的戒指。不过戈尔贡家的权戒已经被夺走，伊戈手上没有戒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