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只是从母后那里得知,说莞莞与齐王的感情越来越好,甚至母后派去的心腹皆消失了,母后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将她暗卫兵的人派来万巴城。他再是了解不过他的好母后,起了这个心思,便已经是决定了,这才偷偷过来了。
当初他保不住表妹,让表妹下嫁给一个女子,如今他不想连表妹这条命都保不住。
他这个皇帝做了十几载,最大的势力,竟也只是能收买两个太后宫里的小太监,就连要救人,他都只能借助父皇给他留的十二暗营,也是再没有比他窝囊的皇帝了吧。
赵益心下冷笑了些,他一定要救表妹,待将表妹带回长都城,母后如还如此心狠手辣,他便就在朝堂上将这帝位给母后罢了。
赵益再是清楚不过,他这个皇帝并没多大的本事,朝堂之上唯有父皇留下的老臣是保皇党,近几年他亲政的新脸孔亦是他的势力,但还有一大批母后掌管大权时提拔上来的,如若真要撕破脸皮,最多也只是一个头破血流,谁也讨不着好。
顾莞莞先是一头雾水,又见赵益一脸沉重,便想到了太后的身上,只是面上依旧谨记自己现在作为刚出嫁不久齐王妃的身份。
“陛下这是何意?臣妇并无危险,且臣妇已为齐王正妃,怎可随意离开。”
赵益满腔的失落情绪,他的心真的很疼,比成为母后的傀儡,比眼睁睁看着表妹出嫁还要疼。
无论是谁的眼中,他都是再幸运不过的人,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却依旧一人之下。他后宫的女人个个出身好长相佳,谁见了他都是一副讨好的模样,可那里再没有他最心爱的表妹。
“表妹,别这样好吗?这世上只剩下你我,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啊。”赵益双眼有些泛红,她忍受不了这样的疏离冷漠。就好似他们之间只是皇帝与臣子的妻子这样毫无关系的二人。
顾莞莞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好的耐性了,她叹了口气,也不再想着套话了,她正视着赵益,“陛下,您既然来了这,想必也不是来为了撒个谎骗我的,我的危险是来源于姑母,是吗?”
她将四大丫鬟和太后身边的嬷嬷都没留下,太后没收到齐王府传给她的消息,那她另外的人自然就不会坐等着了,齐王府以及她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想必已经传到长都城。
更何况这家铺子未开张前便名号给她打出去了,满城的发卷,还请了戏班子,现在城中哪家闲聊不会提一句齐王妃开的吃食店呢。
即便齐王府的东院子混不进人,那旁的偏院扫地的丫鬟想要混进来还是有可能的,更何况是混进一个不排外的万巴城了。
她这般大张旗鼓,原本就是向太后,向顾家发出战书。
赵益有些颓然点头,“表妹,即便你我从未挑破过这层窗户纸,可母后的为人你也是知晓的,她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你将她的人都打发走,还抛头露面做起买卖,甚至你也知晓的,母后不愿你与齐王走的太过亲近。”
“陛下不觉好笑?当日要我嫁的是姑母,可不要我与夫君恩爱的也是姑母。”
赵益听见那“夫君”二字,心又是一疼。
但他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他根本没多少时间,他甚至能猜到现在万巴城就已经遍布母后的人,等着将他捉回去,他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这般轻易的见到表妹,他不愿多耽误一点时间。
“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母后想要的,是齐王的命,只要我带着你回了长都城,不影响母后的计划,便一切都能回到以前了。表妹,跟我走吧,就趁着现在齐王的人没跟着,而我带来了暗营的所有人。”赵益有些苦口婆心。
他相信表妹只是因为与齐王成亲,才会与她亲近起来,毕竟表妹就是那样好的姑娘,她一定只是因着出嫁从夫这四个字,才会有传到长都城的夫妻恩爱。
只要自己将人带回去了,他们二人一定会回到从前的,他的表妹并未变心,只是这世上的规矩使然罢了。
顾莞莞看着眼前的赵益,颇有些不敢相信,原来皇帝比他想象的还要懦弱无能。
是什么时候,她曾经视为兄长的人变成了这般。顾莞莞有些自嘲,明明都经历了一回死,知晓太后是什么样,也知晓了皇帝亦算得上是帮凶,可自己来这之前,却依旧还带着些幻想。
她想着这一次可能因着重生一切都变了,她甚至还想,皇帝来是不是来给自己与齐钰锦通风报信的,如果是那样,她甚至都愿意依旧感谢他曾经做了自己兄长。
可没有,皇帝依旧想要齐钰锦死,甚至依旧想拿着他那自私又好笑的喜欢来将自己关回皇宫去。
就如前世,当她拿着被齐钰锦染上鲜血的封妃圣旨去找他的时候,他偏执的可怕,只想用权势让自己认命。
要不是她在文武百官面前先一步立誓,会一辈子为齐王守节,那她想必就不是死在回万巴城的路上,而是自缢宫门口了。
“为何陛下用一句心知肚明就一笔带过了,齐王安定外敌,她治理的三城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有食果腹有衣遮羞,她凭什么要被你一句话就盖了死印。您是皇帝啊,您是要诛杀忠臣吗?”顾莞莞生气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只要一想到齐钰锦曾真的死过,她就抑制不住的愤怒。那样带着几十万热血的将士用身躯去抵抗外敌的人,那样会思考百姓民生的上位者,凭什么就被这些只知玩弄权势的小人给害死。
她是在长都城生活过的人,她清楚的知道在三城以外的地方,权贵有多嚣张,百姓又有多低贱。
宫中更是奢靡不堪,富庶的江南一带却一年比一年的税重,有多少出自江南的小商户最终是因朝廷的政策给压得直不起腰的。可当权者呢,却被夸一句贤德。
只因太后亦是出自江南商户家,她这副“大义灭亲”的举动自然是被那些享受这多出来的银钱的权贵称赞。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强烈的觉得,赵益不配当皇帝。
一个不能给百姓带来希望的皇帝,是不应该存在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顾莞莞已经可预见将来的大赢会迎来战乱。
赵益万万没想到顾莞莞会替齐王说话,他想起父皇当年的叮嘱,父皇说过,齐家势大,不可硬碰硬,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可动齐家,否则便是万丈深悬,祖宗都不会原谅。
“不是,不是我,是母后,母后视齐家为眼中钉。”他下意识说道。
他劝了母后的,只是母后不听罢了。更甚者,齐王死了,表妹便能回来了,所以他也只是随口的劝了一句罢了。
可想起父皇的话,他开始有些慌张。他赢不过母后,只在心里等着熬死自己的亲生母亲,再好好做一个皇帝。他也是想听父皇的,做一个守成之君,守住祖宗留下来的帝位。
顾莞莞却是没了继续待下去的耐心,对她来说,赵益不再是她的兄长,也从他口中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那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太后要做的,她大概也是能猜到的。顾清伶从来都不是会光明磊落与你相争的人,她只会在暗地里做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事。
她都觉得神奇,这样的人竟也能走到至高无上的最上位,难不成邪能压正?
可她偏不信,爹爹曾说过,不管是做人还是行商都该光明磊落,邪不压正,坏人也许能得到一刻的短利,可最终一定会没有好下场。
所以她要亲自验证,要光明磊落的赢,终有一天也能笑着告诉自己的子女,邪不压正。
如果她真的能有子女的话。
“陛下龙体贵重,早些回朝吧,臣妇还忙着铺子的事,先行告退。”顾莞莞告辞要走。
赵益只有这一次机会,急的拉住顾莞莞,“表妹,你不跟我走?”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难言的开口问道:“表妹,你真的变心了吗?难道你真的,喜欢上齐王了?她可是个女人。”
他来之前,没想过表妹会这般冷漠,也没想过表妹真会对着一个女人动心,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是自小便相依为命的在那个冷漠的地方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情谊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女人给影响。
“陛下,莞莞的心里,至始至终,唯有夫君一人。”
赵益只觉天上在打雷,震碎了他脑子里所有的理智,他用力捏着顾莞莞的手腕,“这么多年你学的礼呢?与一个女人相恋,那是病态,是不对的。”
“陛下,据我所知,大赢已经不限制成婚人是同性还是异性了,您是皇帝,希望您的心里装着子民。何况,即便那当真是不对的,那我亦会,一错到底。”
顾莞莞说完便用力甩着,可到底是不如赵益的力气大,没甩开手,只得冷下了脸,“陛下再不松手,我会将我的丫鬟喊进来,也许打不赢您的侍卫,可不用半盏茶的功夫,齐王便会出现。”她瞪着赵益,“陛下要与我一赌,看看齐王是否将我放在心上吗?”
赵益松了力气,手指却是还捏着顾莞莞的衣袖,他不敢赌,母后的人找到了他最多将他捉回去继续做皇帝,可齐王不一样,如果他在万巴城与齐王翻脸,那后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