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发出悉索响动,一双眼睛露出。是伏江。
沈长策将那个泥人捡起,走近床边坐下。
伏江看着他把那泥人在手中旋动,那泥人蓝衣白裤,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手舞足蹈,好似在游逛灯会。
伏江把那泥人夺来,放在手中端详,没看几眼又落泪:“你从前给我买过一个。”
他的泪说来就来,一旦有一点心情的郁结眼泪就要掉下,可他上次见到沈长策,却是一直朝他笑的。
这么一来一去,好似受了大变。
沈长策对着那泥人看了半晌,一双眼在疤痕密布的面孔中有如黑水银:“我们是不是彼此相爱,还有过洞房花烛?”
伏江不回答,只把手中的泥人越捏越紧。他呆望着他的脸,忽然倾身过来,一只手摸上沈长策的脸,道:“不疼不疼,我会帮你治好。”
他好似全然忘了沈长策对天地和自己的罪行,只看得见眼前的疤痕。
他的手指开始轻车熟路地勾画着沈长策的面庞,可那些伤疤却没有随着他指尖的轻触而消失。但被伏江的指尖触动,沈长策整个人好似震住一般。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心潮涌动,眷恋万分。
他心里有一种身将屈服于谁的软弱感,可脸上的伤疤却又隐隐作痛,警醒他小心,万分小心。
小心被他迷住了,然后不再恨他。仇恨对于一个人而言何其重要,会仇恨才能有尊严有骨气,如果迷住了什么,就会丧失讨要公平的心态。
伏江又不爱自己,凭什么让自己死而复生,孤苦百年?
他在矛盾之下呼吸渐渐沉重,心中无法遏制地同时涌起杀欲和爱欲,如地狱火海里的两股火焰,将他烧灼融化。
他一下子醒过来,把伏江的手甩开,不等伏江惊愕,又猛地把他压在身下,撕扯他的衣服。
吻落在伏江的脖子、胸膛,伏江仰头,看着沈长策着了魔一般啃舔自己。
“伏江······”
深情的、温柔的喃喃好似来自遥远的过去。
伏江一怔,可又感到沈长策拨开他的下体。
鬼魂向来容易失控,他们对待心欲极其真诚。沈长策很快埋入他身子里抽动,又急又渴,拉扯着还未愈合的伤口。
伏江渐渐泣不成声,只得转过头看自己手中依旧捏紧的那个泥人。小泥人欢天喜地盯着他看。
泥人忽然被一只手扯开,扔到了远处!
沈长策在他耳边喘息,似乎痛苦又满足。
他开始痴迷了,神魂颠倒,迷茫又满足。伏江拥抱住他,恳求道:“杀了我······杀了我······”
好似妖魔的蛊惑,沈长策腰疯了一般地挺动着,恨不得将他杀死。
他就好似重回了混沌,即使不记得往事,死后千锤百炼的爱欲和两百年的杀戮拧成一股绳,不断鞭策他,也鞭策着伏江。
他好似被催促着,要杀死他,要杀死他!
他一面痴迷,一面又暴戾。只有用力侵犯他,好似便能缓解这两股矛盾的欲念。
他还沉浸在这种满足中,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了腰间的异样。
缚仙丝已被伏江夺去!
第36章
沈长策心中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双手立刻往伏江手上擒去!
好快!鹰抓住猎物颈脖一般狠。伏江还未能想办法从沈长策禁锢的牢笼里逃出,他的双手已经被压在一起。
沈长策也不把缚仙丝夺回,就着这样的姿势,撞得伏江身子乱颤。
伏江仰头看着那手里的缚仙丝,浑身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可望不可即。
没了仙法,谁都能做他的神仙,操纵他的命运,截断他的意志!他连死都不可以。
伏江双眼发红,嘴里不住呻吟。等沈长策终于释放,他才把那丝线从容收回,然后低头含住伏江干涸的唇。
等沈长策从他身体里退出来,身下伏江身子突然一缩,沈长策看到伏江下体抽出了血丝。
沈长策几乎是从那天外天的宫殿里逃出来的。
他知道伏江已将仙法遗忘,便给殿里点了灯,硬是压着他给他上了药。
这堂堂的太界上仙,受伤还得靠人间的药物。可他已与凡人无异,只是被囿于这不胜寒的天外天上,与世隔绝罢了。
沈长策没跑出来几步,双脚一趄,跪在土地里痛哭。
天外天山寂水静,又苍郁幽森,看似生机,却又死气。人在其中只待片刻,都觉得人世亘古,生而寂寞。
沈长策跪伏片刻,不知自己为何所恸哭,但胸膛中总有一股郁气,好似比这两百年的思念还要苦。
他本应该再逃离这里,可他看了那孤单耸立的冰冷宫殿,又站起来,重新推开了那扇门。他来到伏江身边,看到伏江缩在被子中,眼睛红肿。
沈长策将衣服脱去,睡在了他身边。
他将伏江抱在怀中。沈长策身子冰凉,可伏江没有推开,只是眼泪流个不停,嘴里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
沈长策顺着心中的酸苦,只得紧紧抱着伏江。
他在对不起什么?他说这一世与自己有关的记忆埋得浅,他是不是又想起了更多?
他轻声道:“我想记起从前。”
伏江却身子一僵:“不!”
为何他不同意了?
“不!”他又坚决地声嘶力竭。
沈长策只将他抱紧了,他没再问。
人能闻到花香,尝出甘甜,鬼却只会被敏感多变的念头牵着走,混沌而盲目。做人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全然忘了。
等伏江昏昏睡了,沈长策下往天宫。他出那宫殿前犹豫了片刻,回头看着满室的冰凉惨淡,想着伏江已无仙法,逃脱不了,便把那门上的禁锢解开。
天外天寂静无声,天宫同样寂静无声。
这一举攻天的邪气,与大地上发生过任何一起王朝的颠覆有异。
这些妖魔鬼魂,从神仙手中夺取权利,只为一些凌驾于规则的目的。这些目的只和爱恨生死有关,而爱恨生死只和自己有关,顶多再与某个人有关,却与大地上渺小的权势金钱无关。
自私之人因战功赫赫的鬼王聚拢,此时又各自散去,他们都有各自解不开的心事。
神仙困在牢里,无序的天地正由着他们放肆篡改。他们不是要翻天覆地的逆着,只是目的险恶的鲁莽土匪。
沈长策往仙池寻去。
仙池烟雾缭绕,雾里楼台似虚似实,在池边隐现。此处曾是纵云仙人的住处,纵云仙每日职责便是操纵云雾聚散。就连这纵云台也隐没在云雾之中,外人难寻。
如今纵云仙人也已经被杀死,魂魄堕入凡间,这纵云台也已空了。
沈长策走近云雾之中,找了半个时辰,才寻到了那纵云楼。
门上的锁开了,里面的人见了他的面目,连连后缩,可锁链却牢牢捆着他,他躲不到哪里去。
好瘆人的气息!太鼓害怕,此时低着头缩着身子,要是没有这幅封了仙法的铐锁,他早把自己缩进壳里。
沈长策打量他片刻,开门见山:“我来问你三个问题,你好好交代。你若不说,我今日便把伏江杀了。”
原来上仙还活着!太鼓睁大眼睛看他,他一双眼通红,应是哭了很久。若是为了上仙好,他有什么不能说的,还唯恐说得慢惹魔头生气,让太界上仙遭罪。
沈长策问:“你是谁,为何陪在伏江身边,这些年他怎么过的?”
好奇怪的问题,还以为他要问的与这天宫大权有关。
太鼓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很快低头畏惧道:“我是两百年前太界上仙去地府收留的孤魂,他把我带上天外天,变成一只龟,每日与他相伴。天外天仙气充沛,我便化作了妖。”
“两百年前?”沈长策低声重复。
他沉吟片刻,又问:“他这些年怎么过的?”
想着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太鼓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天外天有许多凡间的书和图册,他教我妖法,我给他变出凡间的东西。他只吩咐我与他一同玩乐,别的事从不理会。有时榆丁大仙会来,他避而不见,说世间任何事他都不会再插手,他就在那里等。”
沈长策静静听着,又问:“等什么?”
“他说······是等死。”太鼓又红着眼,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他怎么会死,他定是与我说笑罢。”
“等死?”
沈长策好似被一瓢冷水泼了一身。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死”字,他不仅尝过死的滋味,还亲手造成了许多人的死。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听闻这个词,好似能从冥冥之中感到不祥。
他恍然若失,愈发透不过气。
接着很快转身离开了,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中。
天牢之中昏暗无光。
消弭仙法的枷锁镣铐本是为了惩治仙众里的心术不正之徒,如今全都镣在不肯向妖魔屈服的仙人手脚上。
看守他们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原本就被关在这牢中的罪人。仙里的罪人。
这些罪人一旦定下罪,几乎都是要被送往地狱,遭受铸魂酷刑。但鬼王攻破此处,却一句不问,将他们从牢中放出,只在手脚锁上镣铐,禁了他们的仙法。虽无法走出牢门,却如劫后余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