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睨他一眼,伸手打开了一个脏臭的布袋,里边装满半袋铜钱,都是张老板一路搜刮来的。
张老板开着布庄,又揽着赌场的贷,每日赚入的钱财都不少,并不缺这点铜板。但张老板却更喜欢吃了午膳出来闲逛,顺便沿路收钱,这样扬眉吐气一路过去,回那布庄做生意便是笑吟吟的,心情甚好。
沈长策同往常一样,把该给他的钱都给了他。可那张老板拿了钱却不走。
他盯着沈长策的头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奇怪。看了半晌才发现端倪,沈长策从前无暇拾掇自己,一顶头发随意扎得凌乱,两鬓发丝挑落,显得撂倒落魄。
而现在,他顶上半扎的那束发梳得干净齐整。张老板蹲下来与沈长策齐视,看他的面容,眉目果然活气不少,即使一张脸依旧苍白,却有种苍白的俊秀。
他眼睛有些走神,迟了一些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张老板哼了一声:“魂不守舍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藏了些钱。先头一段日子说是镇上有妖怪,我忙着没搭理你。你债还没还清就娶媳妇,你当我看不到损失?”
他说着又冷笑:“我听说你每次回家,还有闲情去逛那些零嘴摊子······我说我的钱怎么还少了。”
沈长策低着头,浑身紧绷。
就在这时,那一旁的小狗却动了动。街上如此嘈杂,那篮子磨着地沙沙声居然也能刺耳,惹得张老板往那处看去。
沈长策心里一惊,刚要伸手抓住那篮子,可他人跪在地上,一双腿麻木僵硬,张老板已经先于他把篮子抓在手中!
张老板往那篮子里看了一眼,鼻翼煽动了一下,好似问到了什么。许久,眼睛才看向沈长策。
他嘴角一撇,阴恻恻冷笑道:“这狗你还给上药,我看你从我这偷走的钱确实不少······这小狗做个菜下酒倒是不错,我带走了,就当是一点补偿。哎!”
一不留神,手中的篮子竟然被沈长策伸手夺去!
这沈长策竟然还反抗?张老板脸色发青,恼了。张老板身形富贵,肥头大耳,他站在沈长策面前,沈长策一身少年瘦骨好像一踩就碎。
他要把那狗篮子夺回来,轻而易举!
沈长策一看不好,便把篮子抱在身下,整个人跪爬在张老板面前,企图护住那篮子。
张老板更是火冒三丈,一脚接着一脚踹在沈长策身上:“让开!嘿!你胆子大了,让交上的东西你还能不交!”
张老板这一脚比一脚踹得狠,沈长策就像来妖那日的货架,一下一下,任人践踏,好似骨头冲碎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这一下动静不小,人群一下子围了上来。
“别打了!要打死他了!”那些对沈长策遭欺负已经司空见惯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可张老板闹得凶,怎么劝也劝不住。
沈长策却只是跪着,他几乎从来不反抗!小狗在怀中惊恐万状地哀叫,但沈长策却连痛也不哼一声。就像是人脚下的泥,尊严和肉身都任由践踏,好似张老板要将他踩死,他也心如磐石。
等周围人终于把张老板拉住,又好好劝慰了一番,那沈长策伏在地上,好像要变成一座石。
像是佛的五指山,虔诚、顽固、一动不动。
“沈长策!沈长策!”
那沈长策没有反应,一时连张老板也慌了神。
泥被踩在脚下,软烂肮脏,遭人唾弃,可有一天你因它踩滑了一道,难免会让人发火。你又发现那泥原来不是泥,是沙子是石头,你发火,还被扎得满手血,讨不得一点上风。
这才让张老板气得七窍生烟!
可这沈长策也不能被自己打死了,他可不想坐到牢里去。望着沈长策血迹斑斑的身子,他愣是不敢靠近。
沈长策被一伙人搀了起来,他还醒着,眉眼依旧漆黑无光,脸色依旧苍白——除了嘴角一片红。那抹红在他惨白的脸上,比针还要扎人眼睛。
沈长策抖着身子坐在了地上,他抱着小狗,小狗起不了身,只能伸舌头舔着他的手。
一旁卖菜的老头又痛惜道:“哎呀,你要这狗做什么呀······”
张老板看他一副言不入耳的模样,本还有些气,可又觉得有些后怕。为何对着烂泥一样的人,人生气起来便没有顾忌,还能差点害了他的命?
张老板赶紧从怀里拿了一小串铜钱,扔给地上的沈长策。
此时人多,他还拉不下脸,只哼道:“你去看看大夫······下次再找你算账。”
沈长策盯着那串铜钱,眼眸里氲着一团浑浊的气。他把小狗放在地上,吃力地伸手,众目睽睽之下,把那钱拿在了手中。
原来就是沈长策这样的人,和一般人一样,也是爱钱甚过爱自己的。
伏江去街上找沈长策时,沈长策已经不在了。
他一看这时日还早,便问一旁的人。可人都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好似在对他瞒着什么。
伏江虽觉得奇怪,可又转念一想:他大概是回去了,带着这么多行当,能到哪去?
他往家里赶去,脑子里猜着沈长策为何回去那样早。他忽然想起了今早,他问了自己为何没有再要东西。伏江心中有了答案,嘴角一翘,高高兴兴便往家里跑。
“沈长策!”他远远地就喊着他的名字,“沈长策!”
伏江看门口虚掩着,想着沈长策就在里边,也许正翻动着铲子给自己做饼。他莽莽撞撞推开了门:“沈长——”
这名字卡在他喉中,戛然而止。
小狗在地上的篮子上,轻轻叫了几声,打破沉寂。
沈长策在床上躺着,浑身血迹肮脏,就像是两人从庙里偷欢归来那日一样。只不过他身上黑色的尘换成了红色。
沈长策看伏江回来,眼里猝然一亮,那光彩又很快柔和起来,他起了身子:“回来了。”
沈长策说得温柔,伏江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温柔还是虚弱。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白,伏江也分辨不出,他此时是好还是不好。
伏江走近他,在床边看着他身上的伤:“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指,沾了沾沈长策肩上的伤。那素白的手指上便沾了一点血,冰凉却湿润,带着人骨肉的腥味。
伏江想起了方才清晏的话。
他抬眼,小心看沈长策的眼睛:“为何我遇见你后,你身上总就有伤?”
沈长策看到伏江凝视自己的眼眸,关心、怜悯、别无他人。他呼吸顿时热了起来,灵魂都要被这双眼睛吸去,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伏江。”他念着他的名字,又捉住他的手,要把他往床上带。
伏江却下意识把手往后扯:“不······”
沈长策呼吸急促,他看伏江不愿意,便又挺着一身伤,起了身去抱伏江。伏江看他直勾勾的眼睛,一时竟然忘了抵抗,不过一瞬间,便被沈长策抱到了床上去。
伏江的衣服、散乱在身子上的长发,被沈长策用手指拨开。衣服还未剥干净,沈长策便已经低头吻他。
他像是饿极了,把伏江的唇舌啃咬得嫣红。
伏江手上本还拒绝着,但他也很快就忘了要问他什么,也忘了自己因何要拒绝。因为这情欲的妙实在是无人能抗拒,连神仙也不能。沈长策喉咙里的喘息,让他用腿把他的腰箍得更紧。
两人都忘我纠缠了几次,要不是小狗叫了几声,伏江都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醒了一些,才又看到了沈长策肩上的伤,再醒过来几分。
“停——”伏江急促地喘息道。沈长策却仿佛听不见,依旧占有着伏江的身体。
他每一天无论做什么,都在等着这一刻。伏江在这事上从不知矜持,为何今日却这般克制?沈长策不满足,他渴得厉害。
伏江抵住他的脑袋,让两人能够看到彼此。
沈长策望着伏江的眼睛:“你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你。”
伏江汗涔涔的,听了他的话,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能给什么?”
他的笑像是嘲讽,沈长策也应该从这笑里听出不自量力。
可他鬼迷心窍,竟然下了海口。沈长策在他耳边撕咬,呵着热气:“什么都给你。”
伏江痒得发笑,但却是真的开心,他抱着沈长策,脱口而出:“那我要你以后别带伤······这辈子和我多做几次。”
伏江话说出口,自己也一惊,心中又重复了几次:别带伤,多做几次······别带伤,多做几次。
是别带伤,还是多做几次?
伏江望着沈长策肩上的伤口,他的衣服已经随着两人的翻覆被扯了下来。他不知到在这苍白瘦弱的皮骨上,竟然能绽出这么鲜艳浓郁的伤痕。
是别带伤,还是多做几次?
沈长策动作凶得厉害,汗水一滴滴从他的鼻尖、下巴流下,滴在伏江的身上。他的神情满足,充满痴意,被色冲昏头脑。
伏江看着,觉得有趣得很,又舒服得很。
是别带伤,还是多做几次?
沈长策道:“我在家里等了你好久······”
有多久?不过是几个时辰,只够走几条街,听一席话,再飞跑回来推开这扇门。这能有多久?能比得上百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