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可没法不挡着了,无论他灵压再强,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叫他随意改动生簿。
判官上前道,“上仙,这生簿属实动不得!”他将沈攻玉手中的判官笔悄悄收了起来,道“您划的这人,我自然可以帮您,只是这生簿关乎极大,是万万不可动手的。”
出乎判官意料的,沈攻玉并未露出不快的神色,反倒是将生簿合了起来,道,“如此便谢谢了。”
那小小的册簿此时在判官心中比阎王爷都要重,见眼前这位总算将东西还回来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将今日的魂魄一一列开,找出那可写着“张言”灵魄交给沈攻玉。
沈攻玉本也不是为了改生簿来的,翻开也实属是突发奇想的想看看沈如晦的命数,既然被判官拦下,便作罢了。此时那小册子呆在判官手上,他这才有机会好好审视一番。
火漆封胶,通体皆是黑色皮子,书脊上还刻着两个人名,大抵就是这判官同阎王爷的名字吧。沈攻玉倒是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只随意的扫视一眼,看见那名字却是再难挪开眼睛。
书脊上歪斜着刻着三个字——林无眠。
沈如晦没料想到,世间竟还有第二个敢将他从梦里吵醒的人。
门房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硬是将沈如晦从睡梦中拉到现实,他缓缓神,视线这才对焦到床边。
门口那声音催命似的,大有这“你不来开门我便不停歇”的架势,逼的沈如晦只得起身,问道“是哪位?”
“是我是我!”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沈如晦听见那声音就认出人来,这不正是昨日张府的大老爷,张福盛么?
他思索片刻,先将自己洗漱收拾好了,这才起身去开门。那张福盛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直言道,“沈大夫,沈医仙,真的是谢谢您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可千万见谅啊!!”
沈如晦手还没碰到门环,听见他这一通夸也是茫然的很,他将门打开,见张福盛正跪在门前,便立刻将人扶了起来,说道,“张大人,我已尽力了,你...”
张福盛顺着起身,手向后一挥,仆人立马围了上来。那些仆从手上皆是玉盘,里面乘着金银玉石,看着便知道价格不菲。
张福盛赔笑道,“沈大夫,这是小人一点心意,您...笑纳?”
沈如晦回绝道,“许是中间有些误会,我...”他话还未说完,却被人拉回屋中。沈如晦站定身子看去,拉他的正是沈攻玉。
“为什么不要?”沈攻玉问道,“拿钱治病,天经地义。”
听他这样说,张福盛也应和道,“对对,沈大夫您就收下吧!”
“可是我...”沈如晦还要在说什么,转头又发现张福盛全然没有丧子之痛的样子,登时就明白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便留着吧。”
待两人将张福盛打发走,沈如晦才来得及看一眼窗外,估摸着时辰。
天还黑着,路上连一盏亮灯都没有,显然是离天亮还早。
沈如晦坐到沈攻玉身边,颇为无奈的问道,“不是叫你不准去了么?怎的还要去?”
“只是去随意看看。”沈攻玉说道,“顺便改一笔命数罢了。”
“可是好一句顺便,”沈如晦笑道,“你怎的还给人家改了命数?那岂不是只许生不许死了?”
沈攻玉道,“生有期,死无期。”
他自然不会叫张言长生,但死簿上写的,他是怎样都不愿同沈如晦讲的。
他从下面上来,径直就去了张府的院中。也得亏张福盛没舍得将儿子草率下葬,这才给了他一线生机。
等他看见张福盛抱着张言痛哭流涕的时候,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了。
张福盛也算有脑子,他朝沈攻玉问道,“小儿还能活多长时间?”
沈攻玉看了张言一眼,淡淡道,“慎之死前一日。”
他又想起当日沈如晦救人,朝他要了五十两银子,便又对张福盛说道,“一条人命,五十两。”
张福盛闻言连忙起身道,“别说是五十两了,五千两我都给!”
那生簿他只翻了几页便被判官叫停,匆匆的也没瞧见沈如晦的名字,倒是看到另外一个相熟的姓名,秦行知。
若不是看见这名字,怕是他要一路呆到天亮才回来的。想到这,沈攻玉对沈如晦说道,“秦行知今晚有一劫。”
听见这话沈如晦愕然道,“你怎么...”
沈攻玉见他还是一身中衣,显然是没醒来多久,伸手去过将外衫递给沈如晦,“我看了生簿。”他说道,“今日这一劫他若是渡不过去,便是死。”
闻言沈如晦也不再坐着,他接过外衫罩在身上,将那药箱里的东西重新挑选一番,问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山神庙。”
第8章 山神庙
上任官吏就任前,山神祭祀是村民们每年除收成外关心的大事,这山神庙便是当时落成的。此后改朝换代,徭役官税愈加重收,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渐渐废弃了。
到了现在,那山神庙早就被山洪冲垮了,只亏得一块巨石砸在房梁上,勉强算是个山洞,也可供行人歇脚休息。
沈如晦拎着药箱同沈攻玉快步走到山神庙前,那山洪当真来的巧,洞口还留着一道破门可推拉。沈如晦走上前将那门推开,还不等他反应一道剑光就招呼过来。
沈如晦想要转身都来不及,只见那一道待着灵力的剑气被沈攻玉挡下,堪堪停在半空,再没能往下半分。借由月光沈如晦这才看清挥剑之人——正是秦行知。
显然秦行知也认出了他,他费力的将剑放下,一张脸显出不正常的苍白,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你怎么会来?”他问道。
“救人。”沈如晦答。
秦行知快要脱力了,却还是硬撑着说道,“不用你来。”
沈如晦乐意同他搭话,沈攻玉却是更关注山神庙中的东西。他走到秦行知身边,看着他身后漆黑的洞口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看不清。”秦行知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那一柄灵剑被他强行唤出,此时蓝色的灵气已经快要散尽了。沈攻玉心之这是耗着寿元渡气,伸手将那剑气打散,秦行知也随之晕了过去。
沈攻玉说道,“先救人。”沈如晦点点头,转身扶起秦行知。
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混战,秦行知脸上净是细碎的血口,那玉山观的观袍本就有着护魂的作用,此刻衣上绣着的灵纹却是七七八八碎了大半,倒也算尽忠职守了。那血痕异常的细,若是没有出血定然是看不出来的,只是一道细微的血痕,血却是止不住。沈如晦试了好几种创药,却没有一个能将血止住的。瞧他这副样子,沈如晦眉头一皱,打开药箱斟酌着看去。
这到不是他小气,这几瓶药本是给沈攻玉备着的,哪一瓶炼起来都是熬着小半年的火候,况且里面又添着各物的灵气,剂量稍多便会叫他立刻爆体而亡。他瞧着药箱里一个青色雕花的瓶子,那还是他不能视物时为了方便准备的瓶子,他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将药倒出来给秦行知服下。
“到底也是欠他的,”沈如晦笑道,“本就是他给的东西,今日用到你身上,也不算亏。”
服了药秦行知悠悠转醒,沈如晦刚要嘱咐他在此处待着,就看见他眼上隐匿着一层翳,自眼角开始,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眼睛。
沈如晦见状连忙叫他,“秦行知?” 秦行知却像没听见似的,起身就要往前走。那一柄灵剑也被他再次唤出来,发出的光亮比沈如晦第一次见他出剑时还要闪耀。
提起和沈如晦的渊源,秦行知若是说自己是第二,那敢做第一的也只有他那谪仙般的哥哥,秦于渊了。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先认识的沈如晦,才有的哥哥。当年他病重,那秦方从来不是肯为了孩子出关的主,他这一命便是靠着沈如晦的修为换来的;再后来他再大病一场,病好后就听得那一副“欺师灭祖”的言论,甚至不止于此,他那不问世事的父亲还剜去沈如晦的一双眼睛,生怕他再能视物似的下了禁制。
秦家,秦方这二字倒是好用,拖着他的福,秦行知到底上半辈子没受过什么罪。
沈如晦见他一副还要进去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骂道,“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他将秦行知按在树上问道,“为了个邪神连命都不要了?”
秦行知看也不看他,兀自要站起身来进那山洞。沈攻玉自刚才见秦行知,就发觉他身上除了自己又多添了一条灵识,便提醒道,“他叫人抑住灵台了。”
灵台,与修道着是比肩魂魄的存在。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沈如晦是再也冷静不下去了,他将手按在秦行知的腰侧,登时将一道灵识抽了出来。
那一团荧荧蓝光团在他手心,显出一个男子的身形。
“果然是你。”沈如晦说道“到底是个没人性的东西。”
他看着那灵识中的人,手下的灵压愈发大了,那道灵识被他裹在手心里越缩越小。
“你再敢这般用灵识操控他,我就是神魂俱灭也要将你拖入戒台。”说罢,那灵识随着沈如晦话音“砰”的一声碎开,闪到空中碎成了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