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圆润;沈如晦连忙转身向后看去,只见漆黑的屋中,那一尊瓷像正立在他背后,一双朱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瓷像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发出僵硬而苍老的声音——
下-来-陪-我-吧
这次不只是沈如晦,沈攻玉也听见了那声音;他一皱眉,向沈如晦的方向快步走去,但不出两步,只觉得周身空间越来越小,面前本应是空旷的地方,突兀的立起一面沙墙。
沙墙剧烈的抖动起来,露出一方小盒。正当沈攻玉要打开那沙墙之际,沙墙忽然显现出法阵的光亮——
煞神阵,开了!
沈如晦这边被那古怪的瓷像盯着,手中灵力已然聚起。那瓷像忽而变回正常的样貌,在地上晃了几下,不动了。
沈如晦立刻将那瓷像打碎,里面露出细碎的灰沙。
——骨灰
先前他一直认为生祭者的骨灰应当在那面沙墙里,此时才发现在这瓷像中。他转身看去那一面沙墙竟不知何时已然归位,霎时间阵法光线四射。
沈如晦暗道一声不好,灵力溢满手中向法阵招呼过去;那法阵岿然不动,等沈如晦走到近前这才加了力,想要将沈如晦一并收入阵中。
沈如晦匆忙间转身一躲,却还是躲闪不及被那法阵伤了左臂;再要上前就听见沈攻玉的声音从法阵中传来。
“你不必管我,”他说道,“终究是个残阵,成不了气候的。”
话音刚落,那法阵的光忽然暗淡下来,似乎是被人耗干了精元,一面沙墙也碎裂开来。
见沈攻玉从阵中走出,沈如晦连忙上前问道,“可有哪里不适?”
沈攻玉摇头道,“并未。”他看看沈如晦被法阵灵压击伤的左臂,抽出灵识将伤口温养好,朝沈如晦伸出手去。
那是一方小印。
沈如晦道,“可是那沙墙中的东西?我见着瓷像中是生祭者的骨灰。”
“那是假象,”沈攻玉道,“真像中的东西,就是这方小印。”
沈如晦看见他手中的东西也是一惊,拿来仔细看过后对沈攻玉说道,“这,这是秦家的方印啊,怎么会在此处?”
沈攻玉被那一击直中胸口,此时才觉得胸前一阵憋闷;他稳住气息,对沈如晦说道,“瓷像里装的就是它。”
那道家符印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有顶端用灵力印着二字——秦方。
沈如晦也发现他身上的不适,伸手低过去一个药瓶。沈攻玉伸手接下,问道“人间竟也有仙药么?”
他不问这话还好,话一出口就叫沈如晦愤愤的瞪了一眼。
“山鬼精元,道家修为,配着天劫云雷。怎么?这还不够治好你?”
沈攻玉见他如此,立刻将药服下;那一方药丸刚落入口中便化作一道灵气,温润在沈攻玉的胸口。
见他气息稳下来,沈如晦凑上前问道,“可有效果?”
沈攻玉愕然道,“你将它说的玄之又玄的,我还当你已经试过了。”
沈如晦丢给他一个白眼,“你到当谁都同你一样的?今日便是秦方亲自来吃这药,也不见得不会爆体而亡。”。
提道秦方,沈如晦将那枚小印收起,再没了玩笑的心思,沉声道,“若真的是他,只怕他要的不只是飞升那么简单了。”
玉山观的小印向来只有封鬼镇邪的用处,如今却炼化到了连沈攻玉都能伤的地步,显然用处不再囿于那两处。
那瓷像叫沈攻玉迎面击碎,束仙镜也失去作用;沈如晦只觉得一晃神,再起来就到了庙外。
说到底,他二人竟是连庙都没进过的。
元神离体太久,又叫那束仙镜锁了半宿,沈如晦只觉着眼前发黑,沉沉睡了过去。
千里外一人看着这场景,玉扇一合走进屋中。
“到叫你帮了倒忙,”那男子笑道,“总是这般不放心行知,可终归你也不明白,今日若去的是行知,倒要比你方便上许多。”
沈如晦最后到底也弄清了事情,两年前哪里是生祭,分明就是强杀几人供做山神。困住生祭者的鬼魂将骨灰装在瓷像中当山神供奉,得了香火几人便也自以为仙。恰巧这几日天上不稳,神祭一事耽搁太久,着束仙镜又巧出现了,便宜了这几人活活弑神得道;如此便罢了,偏生入了张家少爷的梦要给自己起庙,这才招来了玉山观的人。
只是沈如晦如何也想不明白,秦方的小印怎么会在像中。
一夜无眠。事情同走马灯般在沈如晦脑子里转了半天,他到没有做梦,只是前尘往事桩桩件件的蹦出来,扰的他头疼。
沈如晦睁开眼睛,眼前是他熟悉的床棱。
总算——总算又回到我平静的生活了。沈如晦想着,起身下了床。
一切都像没发生似的,屋里院中都静的很;甚至连第二个人的衣衫都没有。
沈如晦疑惑的走出屋外,不意外的看见沈如晦同秦行知两人躺在藤椅上;树荫里好不自在。
沈如晦一时间只觉得头疼,他走到秦行知身旁问道,“你怎么也在我家?”
“怎么?”秦行知摇着藤椅,一副修道者闲云野鹤的架势,好不惬意。“路过此处,歇歇脚。”
“歇脚?”沈如晦笑骂道,“也不想着先去做做功课,看看下一处鬼仙在哪里。”
那树荫衬着烈日,直叫人懒得不想起身。秦行知缓缓开口说道,“李家,鬼三仙。”
“既然知道了你还不快去?”
秦行知已然是快要睡着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还在等人。”
沈如晦端着那一筐药草喃喃道,“等人?”
烈日当头,忽而听得沈家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医仙,求您快去李家救命啊!”
“你瞧,”秦行知随着敲门声起身,他抻了个懒腰,道“这不是人就来了?”
第11章 李家
夏日和煦的阳光下,院外一人正心急如焚的等着人来开门。沈如晦叹了一口气,自知是指望不上眼前这两人的,推门将人请进院中。
不知走了多久的路,那人早是满头大汗的,刚一进门还不等沈如晦邀人坐下歇歇,就急忙拉住沈如晦的衣袖说道,“沈大夫,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这事实在是拖不得了。”
沈如晦瞪了沈攻玉一眼,后者默不作声的将藤椅让了出来。“莫急,”沈如晦说道,“若是这般急,先叫寻常大夫看着,我再去也是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沈大夫!”那人看也不看凳子,一门心思只想拉沈如晦出门,“我家老爷在晋阳!”
沈如晦闻言一惊,“晋阳?”他看看沈攻玉,又看看那人急匆匆的样子,说道“你可知晋阳离这里要几日的路程?若是急诊,怕我去时你家老爷只剩一把枯骨了。”
“寻常去是要不少时日,”那人说道,“可您若是用道家五术,不消片刻便...”
话听到这沈如晦却打断了他,“道家五术,又是谁同你讲的?”他看着那人说道,“我也同你家老爷并无来往,你不如说来听听,有什么我非救不可的理由?”
沈攻玉听着两人的话甚是不解,见身边秦行知也面色凝重,便问他道,“道家五术,是什么?”
秦行知没料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话,左右也无人看着,便同沈攻玉讲到,“山、医、命、相、卜五类;借此济世渡人,以成就三千功行。①”秦行知说道,“寻常说说,自然没什么关系,只是——”
他话音未落,沈如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家老爷找的究竟是救命的大夫,还是替死的道修?”
那人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沈如晦。
“老爷已经看遍晋阳所有大夫了,前几日玉山观的人忽然到了,他说只有您能救老爷,我这才赶来的,”他说着将那盒子打卡,里面是一个玉石环扣,“那道长说,若是您不愿来,便将此物交与您。”
见那环扣沈如晦当即明白过来,他小声骂道,“也是个不让人安宁的主!”
他转身看见沈攻玉同秦行知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便伸手将那盒子扣好丢了过去,道“自己的东西,便自己看好了。”
沈攻玉被他扔的猝不及防,借着身子一躲,那盒子就正正当当砸在秦行知的头上,里面的玉扣掉了出来。
真是凶。沈攻玉想着,连忙去将那玉扣截到手中,兀自留着秦行知一人在院中揉额角。
就算是到了这时候,沈攻玉还是不清楚自己的本体叫人分成了几块。他那拿着玉扣仔细看了看,转身放进了沈如晦的药箱中。
自己的人看自己的东西。
再不多言,打探好了地方,沈如晦对那人说道,“你便自己走官道吧。”三人便匆匆上路了。
道家五术,山字为首;倒是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晋阳。
沈如晦走在街上还不住的对沈攻玉说着,“原先都是找我来都是看病医人,”他看向秦行知,“如今却是降妖除魔,真将我当成什么道士了不成?”
沈攻玉对玉山观中事一概不知,只是沈如晦这么说着,他也只好听着。
三人照着寻医之人说的地方走去,明明还是中午,晋阳城内却见不到一人,甚至连客栈都将挂着的牌子撤下,场面甚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