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的……松手……”
倒挂着血液反流,再加上尾巴处疼的厉害,差点被激出几滴泪来。
话落的同时对方也松了手,他被慢慢降下来,梁无乾将书册从他手中取走,用一旁蜡烛点燃后丢在地上。
“不许让其他人知道。”
复又冲着后方书柜伸直胳膊张张手,瞬时有一本书册应招而起,飞速归入他手中。
梁无乾看到施原幸怕再被自己拎起来就化了人形,盘腿坐在地上抱着被自己攥过的大尾巴可怜巴巴地揉,终归是于心不忍,弯腰握着他手腕把他带了起来。
他本就犹豫,去搀对方的时候只是虚虚地探一下,所以施原幸不愿他碰抽手时也很容易就挣开了。
梁无乾手被挥开后在空中顿了顿,才又收回背到了身后,他把刚取来的书册递给施原幸,对方接过后才缓缓说道。
“是这个。”
施原幸听后抬头瞪一眼梁无乾,没好气的说:“那你为什么不早给我?”
“不愿意。”
“小肚鸡肠。”施原幸拧头轻哼一声,自顾地坐在地上盘起腿来看着。
等看完最后一页翻上时,施原幸有些迷糊地抬头看梁无乾。
“这里记录了……一只鹿啊?”
“神,仙,精怪之类的,是不被九泉判司记录的。”
在梁无乾话说完的第二秒,那本书就被施原幸丢过来砸在他身上,梁无乾额角的青筋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忍了下去。
“我要查他成为星君后堕天的原因!你就拿这个糊弄我?!”
施原幸越说越委屈,瞅着翻了一天一夜到现在还在抖的手,又锤捶爬上爬下而酸痛的腿,最后被气的又回到狐狸的模样跑到书柜角落缩成一团,把整个脸埋进大尾巴里不肯出来。
梁无乾盯了他许久,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走到施原幸身旁蹲下,把他的尾巴从脸上拿开,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那双眯起来的湿漉漉的眼睛。
对方不愿理他,又把大尾巴盖了回去。梁无乾轻戳了他后背几下,见没反应,索性把他团起来的整只拎了起来放怀里,走到自己带有软垫的长椅上放下。
“我知道些,你想听就给你讲。”
☆、第六章
何辰泽手里捏着写有所谓恶霸发财时辰的纸条,拇指食指一撮从中燃起一小抹火光,将纸条烧成了灰。
他本就不需要睡眠,加上林涧也被狐狸带走了,于是他就整日整夜趴在铺前,白日替来来往往的人算算命数,等到了夜晚就托着腮望天,空中星点许多,叫的上名的叫不上名的,他都会好好地看上一会。
从前在天上这么些年,那些还未成星的小孩子也总会时不时地过来各星君的殿内偷偷观瞻几眼。
星君们早习惯了,这些孩子也不需要自己去特地去欢迎,他们来的时候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任随他们躲在门后双眼发光地望着自己。
何辰泽看着远处弱小黯淡的星辰,心中忽而涌上感慨。
这些孩子小心翼翼地瞧了自己几百年几千年,即便再微弱再黯淡,他们也在这几百几千年中默默守着世事轮转,候着岁月更迭。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在模模糊糊地混沌日子里,所做之事无非就是盘踞深林,亦是嬉于湖间。
何物为蛟,非龙非鱼,跻身不进龙之列,升不入神之境,又不甘为鱼,不愿做兽。像世间这些人兽草木虫鱼无异,盼着神降,盼着衣食饱腹。
后来真正归入仙列时才明白,他们这些升为君的神兽大多都是不愿现出原本模样的,一是怕世人见此畏惧惊慌,二是心中空端着副神仙架子,不屑再同飞鸟虫鱼相提并论。
何辰泽想到这里时脑里闪过一人,那人非要与众不同,就像跟其他星君较劲一般,动不动就喜欢现出原形晃着大尾巴在其他人面前转来转去,看不惯于其他神君的装腔作势,别扭的很。
又想起来他们二人认识的时间竟比自己同林涧认识的时间还要久,见面就掐撞上就打,好死不死地打闹过了这么些年岁。
何辰泽就在这里日月颠倒地发呆,不知生死,无畏病痛。好奇地看着世间人奔走忙碌,见妇人怀抱孩童,见老人乘凉荫下。
就算是如此是劳碌一生,最后仍旧是万物归零,所做所劳皆数化为灰烬。
何辰泽理解不了,所以只是觉得有趣地看着。
就在他每天托腮发呆度日,混混沌沌时,神算的名声已经传满全城。那个恶霸在一次掳掠中取得一箱金饰,那盛有金饰的石制箱盒巨大,铸有庞大蟠龙,其重量需三位青壮年男子同抬才能开盖。
此人贪婪,在第一时间探头进去,恰巧盒盖不稳,砸到脖颈时瞬间毙命,年月时辰与何辰泽所写分毫不差。
当真是普天同庆之刻。
再加上所有被他算过的命数全都一个个兑现,神算名号就因而传开,从街巷口耳相传至庙堂,被臣子记进奏折,入进君王的眼。
当何辰泽听到中原天子召见自己时还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拢着袖子就被朝廷的人带走。
众人还笑他太过激动,连礼数都忘了,不知跪拜领旨。
跪,他当然不会跪。但面子还是要给的,何辰泽冲着来者躬腰,拱手行了一揖。
像是被押送一般到了天子面前,何辰泽蒙着眼摸索着进去,在进来时还被重重绊了一下,姿势不雅地踉跄踏入殿内。
坐在龙椅上的君王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
伴君多年的大太监立即察言观色地躬身将何辰泽拽着冲皇上跪下,向他挤眉弄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瞎子。
“你就是那个神算?”君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何辰泽开口。
“是。”言简意赅,何辰泽站直身子装成循音找人的模样,向上抬抬头。
“依你看,这天下国运如何?”
“草民需触陛下的手才可断出。”
对方听后冲着何辰泽身边的太监勾勾手,示意他把人带上来。大太监会意,领着何辰泽走上前去。
“陛下果真是真龙天子。”
何辰泽冲着他笑了笑,恭维的语句不辩真假。
他伸手,扣上了身旁立着的小太监的手腕,顿了顿接着说:“不愧是天下君圣,社稷有此……”
“滚下去。”
嘭的一声,面前皇上气的牙关紧咬,五指猛地一拍,把住身旁扶手指甲泛白。
“嗯?”
“把他带下去!”
挥手令下,龙袍拂风,皇上遥遥指着何辰泽鼻尖,叱到:“此人妖言惑众,迷乱百姓,押下去!”
殿内侍卫在令下瞬间几步逼近,压制住何辰泽。何辰泽被几个人压着单膝跪在地上,仍旧演的起劲,开口便是求饶冤枉。
之后佯装抵不住侍卫拖拽,被拖往殿外。
“陛下何故如此生气?”殿外有人信步而来,双手揣进袖内,发冠高束,朱璎翡翠为缀。
何辰泽转头看过去,见对方模样清俏,芽白薄衫外罩,声音温润。
此时恰逢暖光而入,他衣领斜插间露出的素衣被浸作泛金的奶色,肩处绣有翔鹤展翅,尾羽的鸦青若似点漆。来者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何辰泽,径直经过他跪在了君王面前。
“不过江湖骗子罢了,当今君主圣明,何必为一目盲之人置气。”
皇上听后提提气,没再开口。
“陛下的圣明之耀早已笼罩整个殿宇,这太监天天伴君左右,早已荣幸得以沾染。此人眼目不见,倘若不能一下辨出,岂不恰巧证明的确如此。”
言语不疾不徐,几分恳切几分哄骗,瞎编乱造的得心应手。说的同时神情波澜不惊,带着谦恭的笑意说着,连何辰泽都看不出半点虚假。
“禹卿你……罢了,带下去吧。”君王滞了口气,最终松口,无可奈何地扬扬手示意侍卫将其拖下带走。
被丢出去后何辰泽无所事事地在宫门口晃荡,脚下蹿过一只野猫,他正闲无聊,出手如风一把揪住猫的后颈,将它拎起来。
那猫被气的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着低吼。
忽而感到手中一轻,那猫被来者接过放在了臂弯里,猫也很配合,一头栽进去不再理何辰泽。
何辰泽舔舔后牙,略显尴尬地干笑几下:“真不给我面子。”
对方也回他笑,笑时目睫微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在下禹桓,是宫中奉常,久仰公子。”
他说时手顺着猫颈间的短毛,何辰泽听见那只猫喉中发出的呼噜,于是也伸手过去,学着禹桓的动作抚了几下,果真没受到反抗。
“何辰泽。”
何辰泽摸猫同时点头,言语干净利索,与禹桓明显带有长年在朝廷摸爬滚打而具有的尘世气息迥然不同。
“何、辰、泽。”
禹桓将他的名字缓缓念了一遍,模样认真。
怀中猫不耐,蹿身出去,几下就失去踪影。何辰泽隔着绸缎看着面前这人的脸,看着他神情觉出几丝熟悉,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完全没想起来。
“你刚才说你是奉常?占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