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也同样装作没看见,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影响。何辰泽就在这一连坐了两三天,道士也自顾自地忙了两三天。
在第四天早上,道士同样又看到那个人悠哉悠哉地踱步过来,没再坐在石头上,而是径直走向自己。
何辰泽俯身手肘撑在他铺台上,仰脸笑看他说话。
“道长得道也有些许时日,可知为何无法成仙?”
道士摸索着自己的八卦轮盘,过了许久答:“时机未到。”
复而抬眼意味深长看向何辰泽,笑意满盈的眼尾皱纹泄露出老朽。
“也许,就要到了。”
何辰泽挑眉,不置可否地直起腰身耸耸肩膀,转身走了几步,背着对方抛过去一个令牌状的物件。
道士忙双手接过,在落入掌心时才发现这看似小小的一块木头牌竟有千斤重一般,坠的他往下一栽。
“恰巧有个老仙曾经欠我个人情,你就把摊铺放在这,到时候把衣物弄干净叠齐放好。”
“人的话,去城郊外林里过一夜,睡前把这木头片扔护城河内,他就会接你。”
当天晚上何辰泽自然是跨坐在城墙上等着看好戏。他将一条腿曲起放在墙上,另一条悬空着荡来荡去,手里还捧着来前从客栈里抓的一把奶香瓜子,磕的起劲。
那道士心自然是没何辰泽的大,睡是肯定睡不着。他双手捧着木牌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护城河中,那重的出奇的牌子遇水不沉,顺着水流就飘了出去。
手里的瓜子没一会就给磕完了,何辰泽两个指头捏着最后一枚往上一抛,再在空中用指尖点了一下,瞬间一变十十变百,哗啦哗啦又落了满盈盈的一手。
等他又即将磕完时,远处模糊不清的河水夜空交界处由暗转明现出星点荧光。
荧光逐渐由稀变盛,在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路蔓延而来,何辰泽这才起了兴致,直起身子骨。
紧接有童子足踏荧光一路奔跑而来,带着孩童特有跳跃式的步伐,河中锦鲤也随着他,鳞片的光泽裹着荧光与辰色,蔚为壮观。
何辰泽单肘支撑,另一只胳膊在空中伸直冲着来者摆了摆,又讲单手拢成筒状放在嘴边,遥遥地喊。
“扶期!好久不见!”
底下的两个人显然是都听见了,但道士早被眼前景象震惊到言语不能,别说分心去顾何辰泽了。
而那童子则是见了他就下意识的心烦,脸上露出不符合他模样的老成神态,舒了口气才缓缓别过头去看上面的何辰泽。
“是啊,好久不见。”
然后对着他敷衍地笑了笑,操控荧光将道士周身一拢,恨不得长出八条腿一样快速地踏着河中荧光原路回去了。
何辰泽见他溜得如此之快,砸了砸舌,破天荒的开始自我反省一直以来惹事的频率。
……
好吧,确实不少。
麻烦精这个称号施原幸所属第一当之无愧,至于自己的话——也就勉勉强强屈居第二吧。
他手往身下一拍,放在城墙上的单腿借力跃起,身影欣长孤身立于数米高的城墙上,足下踏着万户灯火,额上沐着银河明烁。
何辰泽搓搓自己的下巴,抬头勉强辨认出方位,拿着指尖点着一个一个数过去,在偏东的地方找到了那只臭狐狸,把手里的瓜子掂上几下,用力向它掷过去。
当然,那颗瓜子在上升了一段后直线降落,嵌入泥里。何辰泽撇撇嘴,从墙头跳下,晃悠着回到客栈。
第二天早上,有人传这城中神算子的铺子已经换人,待到下午就有闲人陆陆续续地佯装路过地看个热闹。
连客栈中的小二也偷摸地溜出来,在远处遥遥地望几眼,扫兴的打道回府。
“一个瞎子有什么好看的,用布条把裹得眼睛严严实实的,瞅人都瞅不见,还算什么命。”
小二万分嫌弃地把好奇来问的新人挥手敷衍走,又埋头开始忙活一天的生计。
这道士比自己矮上那么一截,连胳膊腿都短一块。何辰泽皱着眉头转着手腕,那道士的衣袍偏还不是敞袖的,袖口在腕处就收起来,露出一段手臂。
裤脚倒是无妨,他鞋靴不短,刚好能接上。
布条则是在客栈看见人家布料精细,棉纱质地的白绸缎,就偷偷从房中床帘边角撕的,穿过发间在眼上裹了几圈,倒也不难受。
只要客栈的人不去用手检查,他施的那点法术,骗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
自他来后这是第四人闻声过来,将信将疑地瞅他一眼,还伸手在何辰泽眼前挥了几下。
何辰泽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扮出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
看是自然看的见,就算把他五官都蒙住也一样半点阻碍都没有。就是因为这绿瞳麻烦,被寻常人见到怕惹出事端。
来者把自己身边的椅凳拖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他面前,倨傲不屑地抱臂看他。
何辰泽也觉有趣,食指指尖一下一下磕着桌面,指甲与木头想碰发出不疾不徐的脆响,每个间隔丝毫不差。
“施主来此所寻何物?”蹲那道士旁边蹲三天也不是白蹲的,形象语态措辞学了八成,只可惜把人仙风道骨样搬到自己成了风流不羁样,问句的尾音轻佻。
“寻宝贝。”
宝贝?何辰泽一听就笑出声来,这人活生生就一地痞流氓命,强抢掳掠定干的不少,体中魂魄散出的臭味都几度让人屏息。
附近同样还围着群看热闹的人,都因惧怕这恶霸,不敢真的凑上前来。
何辰泽把一旁八卦盘拿过来,让对方将手摊开给自己。他拿指头将对方明显的掌纹一条条的描了一遍,描的同时还时不时地还伸手摸索着八卦盘,像在上面寻着什么。
看是当然不会看,这里面的道道他自然不懂懂,不过就是见道士怎么做,他也就连蒙带猜地做上几个动作。
他虽在星君中不怎么爱做正事,但几千年也不是白活的,这凡间的人类被层层遮蔽的命数劫历都在他面前一个个剥的精光。
于是何辰泽装神棍装过瘾以后,将放在自己手心里对方的手松开,把纸笔铺好用左手装模作样地定了定位置,唰唰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字,下巴扬扬示意对方将纸拿走,又老神哉哉地往后一靠,歇着去了。
对方将手缩回去后还似是嫌弃般吹两口,把纸抽了过去。
那纸上写好时刻与地点,详细的不能再详细,连几时几刻都标的明明白白。
那恶霸见到便笑,笑出一口黄牙。
“成,待老子发了,再回来赏你。”
然后他将纸团了几下揣进怀里,也不付钱,起身便走。
“那在下便静待着那普天同庆的大好时辰了。”身后悠悠传来何辰泽的声音,带着掩饰不去的笑意。
对方走的时候听见何辰泽说的话,他本就乐的开心,听了心情更加畅快,笑呵呵地踹翻几个路旁馄饨铺摆好的木马扎,也没去找事。
☆、第五章
施原幸是真的不会带孩子,他将自己外衫解下来,把小林涧连身子带头裹成一个大粽子,最后还十分骚气的打了个结。
这天界来回巡逻检查的可不少,怀中孩子万一被他们发现他俩都得完。于是他连声对着小林涧道几声歉,一拂手就把孩子弄晕了过去,化成狐狸原型将他当包裹一样衔在嘴里,悄悄地溜进去。
“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声音,吓的施原幸大粗尾巴上的毛都炸起来。从喉间发出威胁意图的低吼声,撒开丫子头也不回地就跑。
后脖颈处骤然一紧,被拎起来的施原幸四只小短腿空中不甘心地扒拉两下,最后颓颓地垂下来。
他眼睛往对方那瞟了一眼,心中顿时大松一口气。
星日马正皱着他那独具特色的浓眉谴责地看着施原幸,一副随时准备把他丢出去的样子。又见他嘴里叼着东西,伸手接了过来,掂量几下发现不大对劲。
星日马也没空管他了,把手一松就去解那衣服的扣结。
“你疯了?!”
说时迟那时快,狐狸反应迅速地把大尾巴一甩,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星日马的嘴。
对方猝不及防吃了满嘴毛,脸皱成一团把施原幸尾巴吐出来,连呸几声。
恰巧自己的神殿离这很近,踹了一脚施原幸示意他跟上后搂着小林涧就往回跑。
屁股才刚一沾地,旁边的连环追问就来了。施原幸干脆就保持着狐狸模样,耳朵往后脑勺上一贴,两条前腿扒扒地,把脑袋搭在上面开始装睡。
后来在星日马真的气的想变成马来咬他时,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是想去九泉那一趟,给林涧查查那里文录的。”
“……”
“一,你走反了,二,你带着他做什么。”星日马的火气正临近爆发点,随时准备着把施原幸轰成灰渣。
施原幸伸出小粉舌头舔舔自己白色的前爪,只好坦白。
“好吧,我是想金屋藏娇。向那个大长虫借了三天,地府太危险了不能带他去,所以我准备先把小林涧藏回自己殿里再说。”
星日马脑子转半天才明白施原幸到底是向谁借了那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