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辰泽领着小林涧寻到一处客栈落脚,那个人也非常自觉跟了过来。
“你是谁?”小林涧嘚嘚地跑到那人面前,两只手搭在他膝盖上,一副乖巧模样。
“心月狐,你夫君。”
心月狐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拿着桂花点心逗他。林涧自然不懂,接过点心就开啃。
何辰泽一向认为自己算是温和有礼之人,却在一天之内第三次头上青筋直跳从心底想要打他。
“小涧,你也给我选一个名字怎样?”
心月狐低头将林涧嘴上粘的细碎糕点渣蹭掉,开口跟林涧说话。
“怎么选?”蓝色眼睛被烛光映的透亮,带着一片润泽看着心月狐。
“当然好选,嗯……那个谁,帮我从屋里书柜上随便抽一本诗词歌赋。”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挑衅,他是真的没记住何辰泽的新名字。
但无论怎样结果都没太大差别,同样都是何辰泽黑着一张臭的不能再臭的脸抽出一本书冲着他的脑袋丢过去,肿的包不出所料是不小的一个。
“来,小涧你说页数字行,说到哪个便是哪个。”
孩子乖巧,坐在他膝上晃悠着两条腿,思索了半晌开始给他报数。
小林涧也争气的很,选出来的名字不错,施原幸三个大字就这样结结实实的安在心月狐头上了。
“还有字,你再来选选。”
于是小林涧又开始想数,时辰已晚孩子也有些乏,张口闭口几个数就从施原幸膝盖上爬下去一颠一颠地跑到何辰泽的榻上闷头就睡。
何辰泽这才算是消了气,怕林涧着凉干脆直接像卷春卷一样将他裹成一条,听到舒缓的呼吸声后才抬头看向施原幸。
这人貌似看起来脸色有些发青,本着狐狸不开心则自己开心的想法迈开长腿走过去,垂眼一看心情更加舒畅了。
子花,两个大字赫然立于书页之上,施原幸食指指着上面俩字字,颤抖的频率着实不低。
“好,好名字。”
何辰泽憋笑憋的变了声音,要不是林涧睡着他一定要用力鼓掌来恭贺施原幸喜提名讳。
这狐狸生无可恋了很久,何辰泽也在旁边幸灾乐祸了很久。等到狐狸渐渐回过神来时,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说正事都带着七分不正经,手指一圈一圈卷着自己红发问何辰泽。
何辰泽一向懒得陪他兜圈子,坐在案台边等他自己接着说。
“我以为你死了。”
“我死了?”
虽说是在心里想过很多次关于狐狸为何下来的理由,但这个理由还真是从来没想到过。
“昨晚镜湖映出的黄道和天赤道周围我没看见你,去问北青尊时他却说并未缺人。”
施原幸皱着眉头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连那毛茸茸的一团尾巴都冒了出来,甩来甩去。
“我没事,只是过于黯淡镜湖映不出来罢了。”何辰泽耸了耸肩,说的轻巧。
“嗯?为什么?”
“我给了林涧一半魂体。”
狐狸罕见的哑然,瞠目结舌地盯着何辰泽半天,想破口大骂又不知道从哪开头。
“你疯了吗?”最终憋闷凝成一句破口而出,施原幸气的靴尖直磕桌角。
骂完后两人才想起身后小林涧还在睡觉,一致猛的回头去看有没有吵醒他,索性孩子睡的熟,半分也没受到影响。
“没,我只是想见见他。”何辰泽压低了声音回他,拿过先前施原幸放在桌上的诗赋装模作样地看着。
“你即使不做你不同样能见他?!”狐狸虽是注意了音量,但语气仍旧是不可置信的气恼。
“不一样。”
手中书啪的一声合上,何辰泽借着烛光看向施原幸,墨绿色眼中是破釜沉舟般的毅然。
“无论他变成怎样,不用提只是变成孩子,就算痴傻我都可以没有半句怨言的照顾他,可终究还是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
施原幸忽然涌上一股无可奈何地无力感,这人胸腔内犟着一口气,自己理解不了,那人劝也劝不听。
“水木相融,以前月晦时潮落我鳞片会因缺水渗血,他就每次都跑来找我,带着我到他人间的湖泽里去。”
“他不会水,就幻了鹿形在岸边看着我,一守便是一整晚。我原型比他大上许多,总是喜欢使坏从湖中腾起然后湿漉漉地扑到他身上。”
“他也不恼,就任我闹他。”
后来也就干脆将湖泊一股脑的全送给了何辰泽,当时何辰泽没反应过来,盯着林涧看了半天。
对方这才开始勉为其难的解释,说的含糊其辞,其实明白来讲就是想着万一等哪日自己不在了,有了湖泊他也不会难受。谁知道一语成箴,他果真不在了,比起鳞甲干裂撕扯的疼痛,心中难过更甚。
“他都不记得了,所以我对他的好他觉得是恩惠,以孩子的角度就觉得我是好人,是二十八星君中其中的一个好星君”
他只手撑额,少见的感到了苦恼。
“说白了你不过是为他觉得不值。”施原幸听的不爽,又不知道自己再不爽些什么,但还是开口一语道破。
“就烦你们这种所谓的君子作风,这个不值那个不值的,到头来弄得遍体鳞伤才值得了?”
狐狸生着闷气,一手拎着一个被单角抖了一下将床褥抖平,化了狐狸形一头扎进被窝里,被单中间鼓出一个小包。
“凭什么他就吃你这套。”
声音闷闷的小小的,何辰泽没听见,施原幸也没想让他听见。
☆、第三章
何辰泽见施原幸自顾地捂进被里不理他,也就熄灯往自己床边走。
刚走没两步眼前亮起一撮荧光,飘到房间门口就黯了下去。他会意,回头看了一眼在被子里捂着严严实实的狐狸,放轻脚步出了屋门。
这家客栈很大,二楼与一楼相隔甚远,木质长廊绕着整间房子盘旋一圈。何辰泽刚出去就看见了化回仙形的林涧正双肘撑在红木栏杆上,不知在往下望着什么。
何辰泽闭上门也顺着长廊走到他身边,靴子底部与木板磕碰,传出清脆空洞的响声。
“在看什么?”
他也随着林涧的目光往下望,看见一楼人影喧闹嘈杂,灯笼百盏。虽是底下热闹,但声音传上来时也已经被削弱的分辨不明。
“人间。”
“好看?”何辰泽装作疑问的感叹了一句,单手托腮也看着起劲。
底下众人喝酒嬉笑,侃天说地,从小菜家常聊到天天子庙堂,再从大江湖泊聊到杯中小酒。
“这里有一种虫子,叫蟪蛄。”
林涧没听说过,将视线收回看向身旁何辰泽,等他继续说下去。
“人们怜它生命短暂,就写诗写词来感叹惋惜。”
灯笼内的烛火映的整个厅堂漫着一层淡红,让这二人脸上眼中也带了些许暖色。
“但他们却不知他们自己其实也是如此,与你我来说同朝生暮死无异。”
“可又偏偏活的这么……认真。”
何辰泽说时还想了想,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形容为好,最后也就随随便便搪塞了个用。
何辰泽说话时林涧就一直盯着他,没开口回应,也没什么神情。就是时不时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带着从一楼映上来的光亮。
“活的令人羡慕。”
一语中的,比何辰泽想半天憋出来的好多了。
对方听后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也没再说话,并肩伏在栏杆下望着底下灯火通明。
“林涧,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嗯。”
“嗯?”何辰泽摸不清他的意思,偏头不解看向他。
“名字对我来说怎样都无所谓。”林涧双手交叉,搓弄着拇指骨节说。
“但如果若是有一个名字只有你们几人知道的话——”
“也挺好。”
他故意拖长尾音逗何辰泽,回应上对方目光时带着满面的笑意。这人连睫毛都是银白的,笑时眼睛眯起来投下一片阴影。
“走,我带你去看看人间。”
何辰泽一时心神荡漾,伸手便去拉林涧手腕,想带他去一楼。掌心扑空后滞了下,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笑着眨了眨眼。
下一秒悬空的手腕就被轻轻扣住,由一股力量牵着往前走。
“那我带你去。”
林涧牵着他往下走时一直没有回头,何辰泽从后面能看到他耳根通红。
两人到了一楼就找了处角落的桌凳坐下,点了壶小酒,托腮看着前方台上的歌舞。
人们看不到现在的林涧,就只能远远的看见何辰泽,内心感叹何许人能如此出尘,但也只限于远远看着,暂且还无一人敢上前去搭话。
凡事总有个例外,比如面前这个红彤彤的家伙。
“玩的挺……”
施原幸叉腰刚想骂何辰泽,可当话说到一半瞥眼看到一旁林涧时,眼珠子瞪的快蹦出眼眶。
“张月——呜!!!!”
两次说话都没说个完整,施原幸被何辰泽一跃起身死死捂住他嘴,给按倒在另一旁长凳上。
过了一会施原幸好不容易双手并用挣脱开何辰泽,咬牙切齿地夸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