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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星令 (鹤雏)


  对方的长眉不出所料地皱起来,显然对施原幸的回答不满意,但也没把书册放回去,只是随手搁在桌子上。
  他坐到长椅的另一头,双腿交叠,手搭膝上,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腿骨。
  “我很久以前见过你。”
  施原幸耳朵抽动一下,脸上不动声色,不懂梁无乾突然这么说的意图。
  他手握住盘起来的脚腕,将自己双腿往后一拽,离着对方远了些。
  梁无乾见他这副模样也不与他计较,起身站在施原幸几步远的地方,一枚枚缓缓地将领口盘扣解开。
  右方领口顺势而落,虚虚搭在他肘间。
  施原幸被他的动作唬的指爪冒出,在对方绸缎的椅背上勾开好几个口子,脑子里走马灯一般想着自己是不是与这尊大佛有过什么过节。
  其实要是对方带着笑或者怒这样走过来都好,偏偏这个人脸上一片平淡毫无表情,看的人直发毛。
  梁无乾每往前走一步施原幸就往后挪一下,等梁无乾最后一步迈到自己面前时,施原幸直接动作干脆利索地翻到长椅后面,只探出半个头看着他,还顺带撞翻一众书册。
  梁无乾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嗓音清冽,清晰和缓地对着施原幸说:
  “你咬的。”
  由于说的太过波澜不惊,导致施原幸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现编出来讹自己的。
  施原幸也确实看到梁无乾肩上的深色印记,两处深色和一排细小暗点。
  他用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牙,觉得确实像是自己的牙印。
  施原幸在觉得像是自己的牙印后,趴在椅背瞅了梁无乾半天,之后下定什么决心似得从后面出来走了出来。
  他凑过去研究了一会梁无乾身上的疤,对方也任随他,没什么不耐的神色。
  他试探地看着对方,梁无乾没懂他意思,回看施原幸等他下文。
  突然感到右肩一痛,梁无乾不悦地扭头看过去,不出所料地看见那只臭狐狸在疤痕的旁边又啃了一口。
  何辰泽曾用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八字来评价他,现在想来是真的形容十分恰当了。
  转眼施原幸就发现自己又被对方施法拎到半空中,可怜巴巴地悬着,发现梁无乾肩膀牙印渗血皱着眉头双臂交叠阴沉地望向自己。
  施原幸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对梁无乾笑了笑,做着苍白无力的辩解。
  “这样简单明了,简单明了嘛”
  对方冷冷地盯着他半晌,最终决定大发慈悲的把他放下来。
  于是施原幸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信了?”
  “信信信。”
  施原幸笑的谄媚,唯恐说错一句又被拎到空中去。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正巧找到你的名字的原因?”
  施原幸将眼光投向刚才寻到梁无乾籍录的书架,若有所思的揉搓着自己的下巴。
  “那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
  施原幸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与这个人有过什么交集。
  他这人看起来没边,其实离开天界的次数少的可怜,地府更是第一次来。
  梁无乾没回答他,甚至连两眼都没有聚焦,只是虚虚的定在书页间的文字上。
  施原幸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对方这才抬起头来,将目光放在施原幸身上。
  “你不需要知道。”
  “什么?”
  如愿看到那只狐狸整个脸都因为不可置信而皱起来,单边嘴角咧开露出颗小尖牙。
  施原幸内心怒气涌动,他长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无赖。一言不合就把人拎到半空,话说到一半还心安理得的吊人胃口。
  施原幸自觉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忍到现在都算仁慈。
  “梁无乾你别太过分。”
  他声音压低,带着利爪刮地般的沙哑,双瞳瞬时而立,足下烈焰刹起万丈,同狱火相融。
  梁无乾连半分多余的反应也没给施原幸,不过好歹也正过身来,认认真真的同他讲话。
  “你当时不过是一林中野兽,混沌未明神识未开,周身红绒的一只赤狐。”
  “我知道你们仙神多半不愿提及生前之事,记不得就算了。”
  “我跟那些迂腐的老神仙又不一样!”
  这人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施原幸被梁无乾糊弄的安抚几句后又回到之前那副样子。
  梁无乾看着他这刨根问底的架势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奈,有几个字在肚子里转了几个圈后最终没忍住,还是把真实想法说出口来。
  “太长,懒得讲。”
  梁无乾刚说完就见施原幸又要爆炸,紧接着连上一句。
  那句话瞬间让施原幸安静下来,如坠冰窟。
  他看见梁无乾嘴唇张合间,吐出有关张月鹿的几个字。
  “张月鹿是被你们自己人害的。”
  

  ☆、第十五章

  清伶村果真名不虚得,穷的叮当响的一个村落。
  何辰泽腹诽好半天才勉强接受这里。
  禹桓倒是无所谓,这人看起来文弱,倒是不怎么娇气,在这凑合着一样能过。
  “我本以为清伶的伶是伶人的伶。”
  何辰泽在后方咂舌,语气郁结。
  “结果是伶仃的伶。”
  这里人烟少得可怜,而且只有土路,马蹄踏上去激起一层灰土。禹桓向着不远处房屋走去,回答他时还好似有些幸灾乐祸。
  这村坐落在山里,房屋大多挨山而建,顺着山路向上走,脚旁就是人家的屋顶。
  两人接着御马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时发现有一处杂草倒伏,模模糊糊看见有个可通人的小路。
  禹桓回头看何辰泽一眼,对方点头,示意顺着过去。
  这里杂草都长到了马肚,禹桓走在前面没两步就撞上蛛网,他皱着脸盲空抓几下,一睁眼看见两只大绿肚毒蛛伏在面前不到半指的距离,被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将头低下从那两个蜘蛛下钻过去,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暗骂。他诧异回头,看见何辰泽正巧稳稳与它俩撞上,鼻尖趴着一只,而另一只在手上。
  何辰泽嫌弃地把两只拍掉,正神情懊恼的清理着自己头发粘的蛛网。过了半晌才发现禹桓偷偷探来的目光,用力地清咳一嗓子,装作无事发生。
  禹桓也识相,接着扭过头甩动下缰绳,一起装作无事发生。
  草路通向一个破败砖瓦房子,破败到……禹桓都觉得可能凑合不了。
  窗户铁定是没有了,只留下支离破碎的木框。
  砖瓦到还算是齐全,就是缝隙里尽是杂草和来来回回穿梭其中的多足蟋虫们。
  房檐上还贴着一排纸裁门笺,被风吹雨打消磨的泛白残损,只能隐约看出来从前的颜色。
  禹桓心情复杂地下马走到门前试探的推了推,不出所料地除去掉几片碎渣以外再无变化。
  门框早就腐朽的严重,变形扭曲到根本打不开。
  忽然感觉肩膀处搭上只手,禹桓顺着何辰泽的意思让开。
  紧接着一声巨响,木门在对方接二连三的不爽情绪的引领之下被利索干脆地一脚踹开。
  “打开了。”
  何辰泽轻拍几下自己衣摆,从容淡定地扭头冲禹桓眯眼一笑,可怕的很。
  光从破掉的门投进去,连扬起的灰尘都被映得亮闪闪的。
  禹桓屏息跨过杂草迈进去,脚刚落下就又是一层蓬起的土,惊扰了一众蝇虫。
  他拿袖子遮住自己口鼻,眯眼转过身问门口那个嫌脏不肯靠近的大神仙:“还能修吗?”
  “……不能。”
  “为何?”禹桓边说边捂着鼻子退出来,呛咳几声。
  何辰泽头疼的扫视一圈这个房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施法修复的。”
  “你不是神仙吗?”
  “……”
  何辰泽被禹桓堵的气结,手不着痕迹地空抬起来又攥起拳强自压了下去。
  他不愿承认自己因少一半魂魄而灵力不够,所以只能开始耍无赖。
  “我要做的只是平息瘟疫,其余是你的范畴。”
  “不是吗?大圣人?”
  禹桓被他一句话把想说的都尽数哽在了喉头,无奈找不出什么可反驳的话,就只好又咽了回去。
  僵着脸对何辰泽笑笑,重新一头钻进屋里。
  禹桓从晨时开始整理,等黄昏时才勉强看出有个房子的形状。
  最后禹桓颓然地倚在门框上,累到睁不开眼还不忘偷偷地白何辰泽一下。
  紧接着一声脆响,门框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带着他一同瘫下去。
  另旁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何辰泽听见声音才动弹起身,伸了个懒腰扶着树站好,走到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禹桓面前。
  这孩子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
  他伸手拍拍禹桓的衣领,一拍就扬起土来,何辰泽忙退他一步,连扑好几下手。
  禹桓指了指已经无能为力的门框,话都懒得讲。
  何辰泽这才良心发现,伸手一挥就将木门重新复原了,新的一般。
  又在他看到屋内景象后略带惊讶地一挑眉,终于肯跨进去。
  另个人坐在门槛上,头靠着墙,在半梦半醒间看着何辰泽像官员寻城般来来回回的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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