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变得这么过分。
叶鸣蝉饶有兴致道:“我变了?你从前就认识我?”
我愣了一下,小声道:“没有,不认识。”
叶鸣蝉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
我说:“哎呀,口误口误。我给你说你再不让我上岸,我就淹死给你看。”
叶鸣蝉说:“你便是躺倒下来,这水也没不过鼻子。”
我说谢谢你夸我鼻梁高哦。
叶鸣蝉推辞道不用谢不用谢。我简直控制不住想打人。
叶鸣蝉说:“你要清楚,我们是在亡命天涯,你前几日已经吃空了我的积蓄,当然之后要你来解决我们的饮食问题。”
我说:“这和抓螃蟹有什么关系?螃蟹季节又不到,一只吃得了几口?”
叶鸣蝉说:“是没什么关系。但我不是说了玩你的吗。”
我楼大爷今天就要打爆你的瓜脑壳,谁劝都不好使。
叶鸣蝉冲我挥一挥手:“来了,上岸,我们打猎去。”
我气鼓鼓地趟水上岸,裤子和袍脚浸了水,又湿又重,好在夏天没过,但也不怎么觉得冷,但就是穿着不大舒服。
我想施法把自己沥干,又怕不好跟叶鸣蝉解释,纠结了半天,叶鸣蝉先屈下一边膝盖,半跪了下来。
我说:“干嘛?和我赔罪?不原谅你。”
叶鸣蝉抬眼看了我一眼,伸手拿起我湿水的袍角给我拧干。
我油然而生一种儿子长大成人的欣慰感:“欸…”
叶鸣蝉冷漠道:“傻子,也不怕着凉。”
我说是谁让我下水的啊。
叶鸣蝉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强词夺理道:“那你不能不弄湿衣裤吗?”
我说:“你以为我是神吗?”说完尴尬地想起来我还真的是神…
叶鸣蝉说:“我以为你是傻子。”
我趁他刚站起来不注意,飞快地踩了他一脚,然后跳着到一边去穿鞋,顺便掐个诀彻底烘干了衣物。
我坐在石头上不挪窝:“我不去打猎。”
叶鸣蝉就看着我。我说:“等一下你又要我去掏兔子洞,闯老虎窝怎么办?”
叶鸣蝉说不会的。
我说:“不要。打猎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去打猎的,也不会打猎,就是要坐等投喂才能吃得饱。”
叶鸣蝉问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吗。
我说:“这里超棒的,感觉就像家一样。”
叶鸣蝉似笑非笑道:“那好,你就在‘家’里等我。”还特意重读了家。
我和他挥手道别:“再见哦。”
第73章 生活观念不同怎么当朋友嘛
观颐
我其实是一个很没有计划的人,很多时候做事都是凭看心情。大抵所有生无目标,死无所谓的人,都和我怀抱着差不多的心思;即便我想要正经度日,曾为纨绔的过去和长久闲极的生活,大概也养不成什么优秀品格。
一个人的时候漫无计划地度过倒还好,两个人的时候,其中一人过度懒散就容易吵架。
叶鸣蝉很不满地推我:“起了。”
我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坐起来揉眼睛。
叶鸣蝉看我揉半天,终于破功:“要你等,你就真的等。猎物也不会杀,火也不会起,烤肉一窍不通,吃饱就是睡。你怎样活到这个年纪的?”
我嘟嘟哝哝道:“就是要坐等投喂才能吃得饱啊。”
“若你孤身一人?”
“住店咯。”我说,“有钱。”
空气突然安静。我揉眼睛的手一停,感觉身旁风停云滞,气温骤降。
叶鸣蝉咬牙切齿道:“有钱你不说?”
“那你也没问…”
于是我们又住回了店里。后来我仔细想想,叶鸣蝉积蓄用尽很大部分上其实并不是我的原因,他当初除了饭点绝不出现,呆在转朱阁里肯定也要付宿夜钱,一份积蓄非掰成两边用,怎么能不坐吃山空?所以他绝不是我吃穷的。
叶鸣蝉现在身无分文,仰仗着我吃饭的他肯定不能再给我脸色看,还随便耍我玩。我是这么想的。
结果叶鸣蝉果断的掏走了我的钱袋。
我怒道:“不问而取是为偷!”
“我没偷。”叶鸣蝉说,“我抢来的。”
还很骄傲吔?
叶鸣蝉依旧坚持他早出晚归的作息,不过这回好歹是留在了我眼皮底下,我总算不必冒着亮瞎眼的危险天天看金光找人了。
但他的晚归也未免太过晚了一点,入夜才归还能推说是有事耽搁,但夜半才归,总不能是趁着夜色去偷牛抓鸡发家致富了吧?何况日日归迟,怕不是方圆十里鸡狗都要被他抓光,难怪我近日不曾闻鸡晨起…
叶鸣蝉再一次黄昏外出时,我便施了小轩窗跟着他看,渐入秋季,夜风渐凉,我就着寒风打了一个喷嚏,耐下心看叶鸣蝉一路越走越黑,从起先还有零星灯火虫鸣的近郊,到最后万籁俱静夜浓如墨的野岭。
一个谷莺软语的女声响起:“叶郎许久不来探访,奴殷殷问寻,才闻说是那金屋藏了娇。叶郎当真是薄情汉。”
叶鸣蝉还是笑语,但那声音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淡讥嘲:“金屋不曾有,美人倒确实。”
女声问:“比奴如何?”
叶鸣蝉却起了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话题:“邹忌比美徐公,有私者,有畏者,有求者,皆以邹忌为美。翅羽以为,我当属何者?”
翅羽笑道:“奴盼着叶郎是那有私者。”
“汝与斯人孰美?”叶鸣蝉自问自答道,“他美。”
翅羽最后语调生硬一转,压住了恼怒,才和叶鸣蝉进入正题。我不知前因后果,听他们谈话,只能大概推出是他们的一个什么合作布置渐趋完善,云外信也颇为属意叶鸣蝉,隐隐透露要他继任翎羽的倾向,但叶鸣蝉兴趣缺缺,打着太极拒绝了。
谈话结束,叶鸣蝉又独自去了几个地方,深夜实在黑暗,小轩窗受施术窗户限制也就那么大一个,看不清周边环境,即使是看清了,依我对荣州的熟悉程度,也很难推出叶鸣蝉是去了哪里。我拼命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
等到叶鸣蝉回程时候,天边已隐有白光了。我熬了一个晚上,终于在看着他安全回到城内的时候挥闭小轩窗。脚步虚浮地回到床边倒头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叶鸣蝉就来掀我被子。我艰难地想睁眼,眼皮沉重地像灌了铅,感觉自己才睡了一刻钟不到。我哼哼唧唧地滚到床内侧,就是不起来。
叶鸣蝉绕到床尾,抓着我的脚踝把我拖出来:“你凭什么睡这么晚?”
我神志不清,但还是理直气壮道:“凭本事啊!”
叶鸣蝉提着我的半个身子吊在空中:“起来!”
我不情不愿地起来,不情不愿地穿衣,不情不愿地拿盐水咕噜咕噜漱口,一边随口问:“近来怎么没有报晨鸡鸣?”
叶鸣蝉说在一旁盯着我:“你睡得仿佛死了,听得见什么?”
我咕噜咕噜道:“你起得早么。”一边转头向他看去,然后震惊地发现明明同样折腾到天将亮,叶鸣蝉别说眼下青黑之类的状况一概没有,连疲惫也不见半分,这就很令人非解。明明他是人,怎么有这样的特技?若说他是神,为何我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我维持着思考的表情直到洗漱完毕,坐到饭桌前都还没有得出结果,反而思维发散,越想越远。
由叶鸣蝉和翅羽的交流,可知他与云外信关系并不融洽,但合作必定要有利益基础,叶鸣蝉和云外信能有什么共同目标?
可想而知了,是渡荆门。
叶鸣蝉和渡荆门的矛盾无疑是不可调和的,灭族之仇没有半分转圜余地;至于云外信,想必与叶鸣蝉也只是水中花月的合作关系,叶鸣蝉自己也该清楚,他现在是骑坐危墙,两边为难。渡荆门和云外信战火正式一起,叶鸣蝉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想要将惊鹊与渡荆门剥离也是绝不可能的了,渡荆门先前没有门主时,还未与云外信正面交锋,但现在惊鹊当上了渡荆门主人,可以说是代表了整个渡荆门站在了云外信的对立面,也代替了渡荆门,担下了屠灭叶家的罪名。
一边是叶鸣蝉,一边是惊鹊;一边是亏欠,一边也是负债,手心手背都是肉,往左往右都是错。我越想越觉得头大。
我抱着脑袋趴在桌上,叶鸣蝉端着盘子回来,敲敲我的后脑壳:“吃饭了。”
我痛苦道:“哦。”
第74章 哇——!的一声
观颐
我毕竟是个老胳膊老腿了,天天陪着叶鸣蝉熬夜,身体就不大受得了,受不了的最直接反应,就是我开始掉发。
我晨起梳头,看着梳子上带下来的比昨日多了不止一点的断发,陷入了深深的对人生的思考。
叶鸣蝉从我身后路过,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他的头发只简单的用发带束了起来,光滑柔顺的一匹乌缎似的垂在身后,看得我眼红。我一时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一把就扯住了他的大马尾。
叶鸣蝉一受惊,手腕一翻,一盆热水就当头朝我浇了下来。
我抓着他的头发放声尖叫。叶鸣蝉捂住耳朵:“闭嘴。”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鸣蝉把铜盆向我当头一扣:“别叫了。”
我更凄厉地放声:“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破空遏云的尖声撞在铜盆壁上,反弹回来又在盆里没头没脑地乱撞,回声交叠听来无比精彩。
叶鸣蝉把盆掀到地上,抓着我的肩膀威胁:“杀了你。”
我收声:“哦。”
叶鸣蝉挑眉:“我看你倒不大害怕。”
“你看错了。”我说,“我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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