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蝉说:“是吗?看不出来。”
我说是啊,虽然我很害怕但是我不能怂,可以没命,可不能没脸。
叶鸣蝉笑了一声:“就这么好面子?”
我说:“对啊。我这么好看的脸面,丢了多可惜。”
叶鸣蝉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也不说话,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叶鸣蝉又笑起来,捏一捏我的脸,然后推了我一把:“去更衣。”
我小声抱怨了一句是谁泼湿的我。叶鸣蝉在后面听见了,不咸不淡道:“你倒是真的不怕我,不怕死,不怕我拿你去威胁平野客?”
“不是不怕死。”我转到屏风后,把湿哒哒滴着水的外袍脱下来,搭在一旁木架上,“是不怕叶鸣蝉。”
“心大。”
“还好还好。”
叶鸣蝉夜间越来越晚归,外出办的事也不再是接头密谋之类,渐渐也开始动了刀兵,云中君因为这几日饮过血的缘故,也越来越散发出骇人寒意。
云中君是薄刀,很容易会卷刃,又没有刀鞘保护,就需要时常打磨擦洗,叶鸣蝉白日里闲暇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养护云中君。
叶鸣蝉拿一块洁净的,事前还拿热水壶熨得暖烘烘的白巾,动作轻柔的擦拭着云中君的刀身,他的神情也很温和,和面对我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我就坐在一边榻上,抱着一杯热茶咕咚咕咚喝,一边喝一边心情复杂地看。没想到我自认为无人能敌的的美貌的魅力居然有一天会输给一把刀。
叶鸣蝉擦着擦着,动作突然停下来,想起什么似的,说:“刀鞘恐怕在平野客手里吧?”
我“唔”了一声,道:“平野客多难听…惊鹊好听多了。”
叶鸣蝉点头:“那就是在他手里了。”
我不得不强调:“这是我的刀。”
叶鸣蝉说:“人失刀,人得之,复归于人,何求之。”
“我没丢刀。”
“你给我了。”叶鸣蝉说,“所以更是我的了。”
这种听来还很有道理让人居然忍不住想点头同意的强盗逻辑真是…令人生气哦。
我楼大爷今天就要和你决一死战!
叶鸣蝉说:“走了,出门。”
我乖乖爬下榻:“哦。”
叶鸣蝉很少带我出门闲逛,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一个人倒霉,两个人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倒霉。
和叶鸣蝉出门的时候可能还更惨一点,他一个人倒两个人的霉。
团团围住叶鸣蝉的杀手有十来个,大约也是叶鸣蝉江湖飘荡所成的惯性,他总爱往无人的偏僻处走,路上随便被人一拦截,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立局面。
叶鸣蝉带了我一把,把我推到包围圈外去。这伙人看样子是单冲着叶鸣蝉来的,又或者是看我没什么本事的样子,并不把我放在眼里,连一个分出来对付我的也没有。
穿过我背后的巷口就是大街,一边是围杀的肃然气氛,一边是鼎沸的日常人声,我一个人夹在中间,感到一丝被忽略的凄凉。
江湖相杀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讲的,围杀局面一成,那边就很快打到了一起。叶鸣蝉拔刀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黑沉沉的眼眸映着雪亮亮的刀锋,是一种极冷酷的利落。
我手无寸铁,就站在边上看,叶鸣蝉的武力不差,又有云中君助阵,并不因为受困而落下风。我看了一会儿,估量着叶鸣蝉大约不需要我出手,于是沿着身后巷道走了。
将将出到街道上的时候,后面的打斗声突然激烈起来,我脚步一顿,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我的小腿插进了旁边的地里,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那应当是一把断刀。我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巷口。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条街,盲目地逛了几圈,最终还是拦了一个路人,向他问路。
路人给我指方向的时候,我眼角余光隐约瞥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背影,身材高大,脊背挺直,简单地走在路上,都有一股难言的威势。
我想了想,好像并不认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应当是错眼了。
我买完东西就回了转朱阁,叶鸣蝉花我的钱半点也不心疼,手一挥就从普通客栈搬进了富丽的转朱阁,但要我选,我也选转朱阁,所以就不和他计较了。
谁知我刚毫无防备一推门,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猛掼到了墙上。富丽的转朱阁连墙壁都有浮雕,在背上一硌一块淤青,更不要说我这样猛地往墙上来一下了。
我真是当场眼泪都疼出来了,捆好的药包也因为这一撞脱手掉在地上,药材滚落出来,还有一个滴溜溜的小瓷瓶,在地上滚了两圈,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掼我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你去抓药了?”
我爆哭:“我钱都还没付呢!”
叶鸣蝉说:“我以为你走了…”
“走了就走了嘛!”我吼他,“还不许人走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反复啊!”然后怀里就被塞了一个抱偶。
我抱着布老虎,“哧溜”吸了一下鼻子:“我生气了,你要向我道歉。”
叶鸣蝉从善如流:“对不起。”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反手去摸后背,背上肯定是青了,碰一下,就是一下钝痛。
我“哇”地一下又哭起来:“不原谅你!”
第75章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哭包
观颐
等我哭完,叶鸣蝉包扎完,房间也收拾完的时候,我就要他和我去付账。
叶鸣蝉手里还拿着抹布,看起来特别贤惠:“那你怎么把药带回来的?”
我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敷着叶鸣蝉拧给我的热布巾,和云中君享受着同样的待遇。没想到,只有我哭才能引起叶鸣蝉的注意,好吧,我知道了。
我把布巾拿下来,眨了两下眼睛,理直气壮道:“我这么好看,赊点账还不行吗?”
叶鸣蝉:“…行。”
结果来到地方,掌柜告诉我账已经有人帮我结了。
我感觉这个发展似曾相识:“是谁?”
掌柜说:“就跟您前后脚来的客人,怎么?两位不相熟?”
我想不到还能有谁:“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子,我好想想。”
掌柜刚说了一句“那人身高七尺…”,后头就有人道:“楼公子,节度使大人有请。”
我心说节度使是谁啊,一边疑惑一边茫然地转头去看叶鸣蝉。
叶鸣蝉没什么反应,我不得不凑近过去,拉一拉他的袖子:“去不去啊?”
传信的那人还在等着,叶鸣蝉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拉起我的手腕:“走。”
于是传信人在我们前面带路,叶鸣蝉在我前面带我,三人一行走了有一会儿,拐过巷道进了一扇小门。
小门往里走逐渐开阔起来,再走过布置简洁大气的后院,就到了正厅。传信人止步在廊下:“大人在厅中相候。”
我猜这里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邸,但我在荣州确实又是人生地不熟,能有谁大费周章邀请我?
叶鸣蝉还拉着我的手腕,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一不做二不休,当先上去推开了禁闭的门。叶鸣蝉阻拦不及,一步跨上来和我站到一起。
厅里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惊喜道:“啊呀,元贞?”
神秘的节度使大人露出笑容:“难为你还记得我。”
我想走进去,脚步刚抬,又被拽着手往后一拉,我回过头,叶鸣蝉又拿他黑漆漆的眼睛瞪我。
“这位是…?”利攸行看向叶鸣蝉,视线又从他脸上,下滑到他拉着我的手上。
“我…”我犹豫了一下,道:“我弟弟…吧。”
“弟弟?”利攸行恍惚了一下,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人。我把手挣脱出来,小声对叶鸣蝉说:“你等等我,我和他有话说。”
叶鸣蝉又瞪我。我直挺挺地让他瞪了半晌,终于叶鸣蝉似乎是眼睛酸了,垂下眼帘,甩袖出去了。
我拉开一把椅子自己坐下:“你是节度使大人?节度使是什么?”不怪我孤陋寡闻,在我为人的五十州时期,把持各州的是各州大姓,州牧之类的各种官职都是昆玉君建立黄金台后才出现的,我初到澶州的时候还是静坐下来听了一天的讲解才大略明白官职这种新的层级规矩。至于节度使,我那时可没有听过。
利攸行解释:“节度使是新设的阶位。”
我问:“比州牧大吗?”
“大一点。”
我“哦”了一声,又问:“你不是在澶州上职,怎么又来当了荣州的节度使?”
利攸行只简略道:“我得了不怒修罗的青眼。”
不怒修罗步暮鲤,我对他的印象还是那个惊鸿一瞥的骑坐在矫健黑马上的温和将领。
我随口问了一句:“不怒修罗如今怎样?”
“已故去了。”利攸行说,“昆玉君逝后不久,不怒修罗也随之去了。”
我竟由利攸行这一句话,回忆起当年黑马将领和华车君王并行的画面。
利攸行又和我说了些澶州往事的后续,说着说着,就说到越别枝。
利攸行说:“你走以后,我时常会去整扫;等到我也走了,便又派人回去顾守。前年有消息来,说是有人避过护卫去上了坟,但也仅那一次。”
我“嗯”了一声,猜测那人大概就是惊鹊。
利攸行喝了口水,沉默了一会儿,状似无意道:“裴珏衣倒一直没有消息。”
“他死了。”
利攸行手中的杯盏滑落在地,“啪”地一声,碎瓷满地,茶水飞溅。
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抓住桌角,指甲刮进木制桌面,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悚然声响:“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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