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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他被我养死了 (观颐)


平州也有绿蚁醅,格局和澶州那家没有多大不同,我初入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澶州,轻车熟路到了惯坐的桌前,才发现两家店连桌椅都一模一样。
我在桌前呆站了一会儿,有伙计过来:“抱歉了客官,这一桌…”看到我,话音戛然而止,转道:“客官请坐。”
我问他:“这一桌坐不得?”
伙计笑呵呵道:“他人坐不得,您坐得。少主前日就来叮嘱过,说您到了平州,这桌就能起用了。”
听伙计的口气,似乎对我很是熟识,这么想着,我就问了。
伙计说:“绿蚁醅的每个人都熟识您。”我再问详细,伙计就不肯说了,推说生意繁忙,匆匆地走了。但其实不问,那些不便明说的事情,我自己也明白。殷希声真是我与人间最好的交集。
我甫一落座,就看到对面桌上那人也在看我。我前脚托了殷恒光帮我找人,后脚自己出个门就遇上要找的人,这算什么孽缘?
我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他就很自觉地站起来,换到我面前坐下。我能闻到他身上还有血腥和药香混合的气味,一个被追杀的人,不躲不避不伪装,还能大大方方坐在酒馆里喝酒,也不知是心大还是艺高人胆大。
我敲敲桌子:“你什么时候还我刀啊?”
他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我:“你和殷家有什么关系?”
我说:“正当关系。”
他丝毫没有还刀的意思,伙计过来上酒,我才翻起一个杯子,他就准备走。
我在他身后闲闲道:“俊容要分享大家欣赏没错,但性命难保的情况下,还是遮一遮的好。”
他似乎笑了一声,但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他说:“绿蚁醅内不兴刀兵,不生江湖事。”
我“哦”了一声,明白自己又多管了闲事。
他要往外走,有人先一步绕过柱子,走进这块颇为密封的空间:“哥哥出门喝酒,怎么不叫上我?”
我刚要说话,余光瞥见要走的那人脚步一顿,全身紧绷起来,是一个万分戒备的姿态。我心下奇怪,惊鹊已经走了过来,看见他,也是一愣:“你?”就这一个字,语气里又是轻蔑又是敌对,感情无比丰富,就是没有半点友好。
我一看这气氛不对,一边还分心想了一下:这两个人一个拿着云中君的刀,一个拿着云中君的鞘,本来刀与鞘应当是最密不可分的,但这两人却好像有深仇大恨,等下万一打起来,大家武器一亮发现哎呀居然是配套,那不是尴尬?
我拉了惊鹊一把:“鹊啊,算了算了。”
他和惊鹊同时转头看我,两双四只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我,我有点头皮发麻。
我拍拍惊鹊的手:“绿蚁醅是自家产业,闹大了归明不好收拾。”
惊鹊唇角一勾,一双剪水秋瞳笑着看向我,开口语气阴森冷淡向着另外一个人:“既是武林人,就要遵守武林规矩。今日相逢绿蚁醅,便赠这一杯酒;明日再见,生死罢休。”
惊鹊抄起桌上我斟满的一杯酒向对方飞过去,他稳稳接住杯盏,酒水没有洒出半点。他仰头一干,空杯倒扣在桌上“砰”地一声响,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惊鹊“哼”了一声,收回目光看我,又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然回头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哥哥。”惊鹊叫我。他缓缓回过头,皱着眉,脸色是山雨欲来的沉重:“为什么,云中君在他身上?”
完了。我眼前一黑。人啊,欠债多了,走哪里都倒霉。世间从来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

第70章 寒蝉
观颐
惊鹊给出了两个猜测:要么那人是我情郎,要么那人又是我弟弟。并且似乎倾向于选项一。
我为了证明我和那人是真的不熟,问惊鹊道的:“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什么?”
惊鹊想了想,说他也不知道。
我无言以对:“名字都不知道,还掐得厉害?”
惊鹊说:“横竖是他死我活的争斗,通晓了姓名我也不会给他立碑啊。”倒是和我的“决斗不必公平论”颇有相似,横竖是我要赢,细节不必计较。惊鹊不愧是我养…过的孩子。
我说:“不是情郎,别乱想。”和一个小我几万岁的年轻人谈恋爱,我自认为还没有那么空虚寂寞,何况我也是活不长的神了,没有那么多风流的力气。
惊鹊挑眉:“那他是谁?”
我说我怎么知道他是谁,路上遇见的,迄今也就见过三回,说过的话一只巴掌数得过来。
惊鹊不信:“若是生人,为何哥哥的云中君在他身上?”
我也不知道哇?天知道我当时抱着什么心态一时冲动就把云中君递了出去,现在拿不回来我也很绝望啊。
我无奈道:“当真是生人。”
惊鹊不知被我这话踩中了哪里,猛然爆发道:“云中君可以给别枝哥哥,可以给我,也可以给生人?哥哥是不看重刀?还是不看重持刀的人?”
我吓了一跳,愣愣道:“我当然是看重云中君的…”
惊鹊道:“那么便是谁都可以了?别枝哥哥也可以,我也可以,那个生人也可以。哥哥的目光可以分给那么多人。”
“那别枝哥哥算什么?”惊鹊问,“我又算什么?”他的声音陡然转轻,似乎经过了一次喷薄的火山一样,动荡之后之余有气无力的静寂,剩余一点情感,也不过是轻飘的灰烬。
我无措地叫他:“惊鹊…”
惊鹊安静下来,低垂着目光站在桌前。他生得精致,沉默低头的时候有一种温顺的乖巧感觉,很是招人疼。
这个角落桌位虽然隐蔽,但我们动静不小,已经吸引了绿蚁醅里大部分人的注意。不知是殷恒光原本就在店里,还是伙计去找了人,他很快出现,强势插入这一角僵硬的气氛里。
我看到殷恒光拍了拍惊鹊的背,惊鹊偏头看见是他,没做什么动作,也没有什么表情。殷恒光一手扶着惊鹊的背,抬起头来看我。
我茫然地回看他,殷恒光和我对视了一会儿,道:“兄长出来得早,还没有用早膳,家里备了桌,兄长不如先回吧。”
我转去看惊鹊,惊鹊没有反应,安安静静地站着。殷恒光说:“兄长请。”
我步履迟疑地往外走,转身的时候,回头看见惊鹊还站在原处,殷恒光扶着他背的手换到了肩上,揽着惊鹊的肩膀。
我神思不属地走在回殷府的路上,街角新开了一家糕点铺,门口的队伍排到了街上。
我过去站在队尾,队伍随着前面顾客的离去缓慢的往前推,终于轮到我时,伙计问:“客官来点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要,于是问他:“有些什么?”
伙计笑呵呵道:“有青州快马加鞭送来的鲜鱼,鱼糜和着鸡肉和时蔬蒸出来的鱼糕,鲜甜不腥,客官来点儿?”
我说好吧,买一份。
热乎乎的鱼糕到手,我情绪低落地游荡在街上,想来想去,准备让殷恒光把点心送给惊鹊。
走近了殷府,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气没舒完,后颈就是一痛,我全身气力松懈,手里的鱼糕也滚落在地上。
倒地之前我还在想,就算是神体,冷不丁地往后脖子来一下,该晕还是得晕,所以成神到底有什么意义?
纵马特有的颠簸难受得我五脏都要呕出来,我差一点没能睁开眼睛,就在昏迷中被颠死在马背上。
我艰难道:“壮士饶命…”
还是熟悉的黑子黑发黑眼睛,还是熟悉的低沉嗓音:“我不会杀你。”
我痛苦道:“你还不如杀了我…慢点…肺要颠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我摆正了,我原本脸朝下横挂在马背上,他把我扶坐起来,我才长舒一口气。感觉重获新生。
“等一下。”我突然意识到不对,“这是在哪儿?”
他说快到荣州了。
虽然我本来目的地也是荣州没错。但用这种方式到达我倒是从没想过。天地良心,我和这位老兄就见了四次面,他绑了我两回,这造的什么孽?
他问我:“你和平野客什么关系?”
我反应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平野客是对渡荆门门主的称呼,现任平野客就是惊鹊。我斟酌道:“普通的…父子关系?”
他眉毛一挑,拍马就是一段疾驰,我本来就还没缓过劲,这一下简直要了我的命。我自暴自弃道:“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不杀你。”他说。
我信他有鬼,他不杀我,也已经折腾掉了我半条命。况且他绑了我,一走这么远,惊鹊在平州还不知要怎么着急,最重要是,惊鹊恐怕以为是我再一次抛下他了吧…
我对他说:“放我下去,我得回平州去。”
他没有说话,很明显意思是不放人。我刚掐起指印准备缩地溜走,他又是一个劈手下来,我眼前一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安静会儿。荣州马上到了。”
我安静你个大西瓜。稍微也尊重一下我作为神君的设定啊!生气!

第71章 给你们表演个神仙式哭哭
观颐
再睁眼时,我倚坐在一棵树下,他站在稍远一点的一个石墩前。我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片屋宅的废墟,还能透过倒塌的屋梁,焦黑的亭台,看见往日的风光。
他背对着我站着,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动作起来,看样子,好像是从衣襟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他把那东西拿在手上,转过身,目光却不看向我:“母亲怀我的时候,曾有仙人赠予此珠,说能保我一生康泰…便是这样的康泰么?家破人亡,孤身一人的康泰?”他冷笑一声,做了一个扯动的动作。扯下的项链被随手抛出去,落在了不知哪个杂草丛生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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