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与群星 (pomodo)

　　纳赛尔将军笑：“有一次舰长联席会，我印象特别深，阿尔瓦针对黎凡特AT08提出一个改进方案，基本思路是在巴哈利亚级战舰体系之外另加独立的伦索伊斯编队，从一、五象限做梯次进攻，把一阶跃迁总时长缩短到原先的一半。”
　　莱奥像在听天书，席间众人都低头思考，也没有出声。林埃利最先开口：“这得另上三到四个编队吧，理想状态下可以，实战环境只怕吃力。”
　　“你们瞧见没有，”纳赛尔将军对一桌人说，“阿尔瓦的传人在这儿呢。当时根本没人敢接他的话。最后还是我说，作为战术讨论没问题，但实战中还要考虑到舰长的临场负荷。阿尔瓦来了一句，考虑到了，你们是怕搞不定四个编队吧？按我的模拟，只需要加三个。全场还是鸦雀无声，他看还是没人说话，有点急了，又说，你们都看我的方案啊，三个编队真的可行！”
　　笑声四起，第一舰队的马武西有点不相信地问林埃利：“黎凡特AT08再加额外编队，我盯三个就是极限了，你真能盯四个？”
　　林埃利点了一下头，马武西带着钦佩的表情爆了句粗口。莱奥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等到晚餐结束，所有的觥筹交错和恭维寒暄都告一段落，莱奥的机会来了。他在车库外追上正要离开的林埃利，深吸一口气：“林将军？”
　　还是不敢叫他的名字。什么时候能像伊尔德一样，直接叫他“埃利”呢？
　　林埃利看着莱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那双眼睛就像无星之夜，安静、坦诚、透彻，莱奥看得近乎痴迷。沉默如何，距离又如何，莱奥不管不顾地想，现在林埃利就站在他面前，只看着他一个人。
　　“林将军，我——我知道现在的状况很复杂，要把七支舰队真正整合到一起会很难。但假如有人能完成这件事，就只能是您了。我说这话不完全是因为伊尔德。就算没有这一层，我也照样站在您这边。”
　　莱奥顾不上琢磨这话听起来有多唐突、多奇怪，只管一口气说完。出乎意料的是，林埃利也有点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应答。
　　“还有……谢谢您刚才替我解围。”莱奥说完，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等下去，赶紧道了晚安，钻进自己的车里。谢天谢地，马斯队长在车里等了大半个晚上，这会儿靠在座椅里正闭目养神，没有看见刚才这段插曲。
　　

　　☆、06 列尔商学院

　　列尔商学院正式开课要到新年的年初，但学校在159年年底的海神节前为新生组织了聚会。于是莱奥又来到前些天进过的半弧形单体建筑，成群的新生挤在一起，隔着很远就能听见嘈杂的说笑声。
　　有圣劳伦的同学远远地叫他：“莱奥，快过来，要这个吗？”
　　是个可以悬浮在空中的列尔商学院校徽。“这尺寸都赶上横幅了！”旁边一个不认识的短发姑娘哈哈大笑，“我不能整晚拿着它啊。”
　　一个负责分发徽章、引导新生的高年级学生在旁边说：“想要的话留地址就行，回头会寄给你们。对着这儿念地址。”
　　莱奥一边笑，一边跟在后边登记地址：“列尔区，贝戈尼亚大道1号，莱——”
　　旁边一个异常壮实的矮个子男生听见他的话，嗤笑起来：“贝戈尼亚大道1号？那是安森王宫吧。”他一边说一边扭过头，看见莱奥的一瞬间愣住了：“天哪，你是——您是——”
　　“莱奥·卡罗，”莱奥朝他伸出手，及时阻止了他用尊称，“就叫我莱奥吧。”
　　他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我叫迈伦。迈伦·库尔茨。我的天啊。”他扭过头，朝稍远处聚成一堆的人喊，“你们快过来！你们绝对想不到这儿有谁！”
　　几分钟以后，一小群圣劳伦伙伴集合在一起，端着饮料占据了窗边一个视野极好的位置，刚认识的迈伦一伙人也加入进来。
　　迈伦招呼大家：“我们互相熟悉一下吧！做个自我介绍，说说来这儿之前都在做什么。”
　　他旁边的男生说：“我没什么可介绍的，除了上学就是上学，无聊透了。”
　　莱奥在圣劳伦同学乌苏拉马上说：“比我强，我感觉这几年什么都干过了，就是没上学。”
　　“哈哈哈哈！”
　　迈伦站在莱奥旁边说：“我叫迈伦，本来在打库布斯，但前年受了点伤，医生说不建议再打职业比赛了。你们应该都比我小一岁，是吧？我多花了一年补够课时，费了好大劲才过来。”
　　乌苏拉望向他目光都不一样了：“我叫乌苏拉。你在哪个队？”
　　“中央竞技的青年队。”
　　乌苏拉兴致很高地说：“莱奥前段时间还去列尔鬼岛队试训过呢！”
　　莱奥苦笑：“快别提这事了。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他们叫我去试训的动机……”
　　迈伦问莱奥：“我是突击手，你打什么位置？”
　　莱奥回答：“一样。唉，这叫什么运气，还没正式开学呢，我就预定了校队的替补位置。”
　　大家哄笑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又聊了半天库布斯，只有一个看起来比别人小的女生一直没吭声。迈伦说：“咳，有人一直不说话呢。”
　　她看见大家的目光都转向自己，表情有点不自在：“我来这儿以前在舰队学校。我叫卡西娅。”
　　“哇。”乌苏拉说。其他人都尴尬地保持沉默。
　　舰队学校的学生在十六岁时会升入指挥学院，日后大多成为安森舰队的军官和技术骨干。但舰队学校的要求异常苛刻，淘汰率也相当高，卡西娅毫无疑问就是被淘汰者之一。
　　莱奥有意替她解围：“说真的，你们对舰队学校一点概念都没有吧？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十岁的时候也进去过，一年下来得了一堆D和E，期末报告里直接建议我退学。”
　　一群人都大笑起来，迈伦很吃惊：“不能吧，你就这么退学了？”
　　“那不然呢，难道要死扛到底？我又转回了圣劳伦。”莱奥说着抬起手，朝他亮了一下圣劳伦的毕业戒指。“到现在还会做噩梦，一会儿梦见行星防御，一会儿又是什么推力衰减速率，醒了一身冷汗，半天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就连卡西娅也跟着笑了。
　　那天他们一直聊到很晚，最后才互相道别。莱奥从礼堂出来，迈伦追上他，悄声问：“圣劳伦的这几个姑娘里，没有你的女朋友吧？”
　　莱奥觉得好笑，却没有表现出来：“没有。”
　　“那位乌苏拉——”
　　“单身，毕业前跟男友分手了。”
　　“太好了。”迈伦顿时喜形于色，重重地拍了拍莱奥的肩膀。
　　海神节假期眨眼就过去了，学校正式开课。时间骤然紧张起来，课时之外既要完成各种任务，还有没完没了的新生活动。第一个休息日，莱奥终于可以松口气，他一早就出发去努特区找泰迪。
　　天气不算太冷，但是风雨交加，几米外的路都看不清楚。疾驰的汽车在无人驾驶车道上激起一片水雾。从列尔区到努特区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但这是个休息日的早晨，路上很空，一路相当顺利。
　　莱奥进了门，甩掉外套，饶有兴致地端详泰迪在学校附近新租的公寓。看起来并不算大，一间卧室、一间小小的起居室，但光线极好，窗子底下就是荷鲁斯大道。“不错嘛！”
　　泰迪很高兴地说：“是吧，其实有点超出预算了，橄榄山往北那边的房租要便宜很多，可我喜欢这儿。”他把窗边椅子上的一堆东西移开，让莱奥坐下。“安森一大还给学生提供免费的宿舍呢，就在校区里边，我听卢腾说的。”
　　莱奥说：“他们是有宿舍，但只有法学院和医学院的宿舍是免费的。”
　　“啊，这算什么，院系特权？”泰迪站在餐台边，回头问：“你喝什么？”
　　莱奥耸耸肩：“随便。”
　　过了一小会儿，泰迪转身端来两杯浆果茶。“你这新造型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不会是要留长发吧？”
　　“我想试试，”莱奥笑笑，“要是不对劲再剪短。”
　　“好吧。马斯队长没跟着你来？”
　　莱奥苦笑：“他没来，派了两个人，从早到晚寸步不离跟着我。这会儿都在楼底下车里呢。这俩人夸张到什么程度，平时我上课，他们就守在门口等着，真的跟看犯人没什么区别。”
　　“小心点没错，说不定乔纳斯·默曼又在打你的主意呢。”他喝了两口茶，又问：“商学院怎么样？”
　　“好得很，认识了一个叫迈伦的家伙，以前在中央竞技的青年队打库布斯。你猜怎么着，竟然跟我位置重叠！”
　　“哟，人家是职业队出来的，你在校队要打替补了吧？”
　　“闭嘴。”
　　“哈哈哈哈哈！”
　　莱奥继续说：“还有个姑娘是舰队学校过来的。聪明得可怕，学校的课程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泰迪一扬眉：“那她为什么没进指挥学院？”
　　“不知道，她没说。你绝对想不到她叫什么——卡西娅·伊扎图拉！”
　　“没听说过。”
　　莱奥叹气：“唉，你稍微关心一下时局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