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只是在想那金丝柳下埋着什么,却不知道这人间皇帝心中涌起千百个猜测。
上官逢挖了一会就挖出个东西,他生怕自己挖出一具白骨,用手扫了半天的土才发现是一个锦盒,如也和戎镜也好奇树下埋着什么。
这锦盒陌生的很,上官逢也顾不上周围还有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直接将锦盒打开,入眼的却是一枚鸳鸯佩。
如也也没想到树下埋着一枚玉佩,上官逢越看越觉得这玉佩眼熟,忽然他的手都有些颤抖,这玉佩他见过,他见过……
半晌,上官逢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是柳木埋的吗?是他告诉你们的吗?他,他什么时候埋下的?”
他登基那年,正与二皇子斗的你死我活,一招棋错他与母妃都不会有好下场,万事都小心翼翼,朝中大臣都不敢与他们过多亲近。
没多久二皇子忽然差人送来一块玉佩,说是让他看看价值几何。
那玉佩雕的一双鸳鸯,成色一般,上官逢当他又是挑衅,让人直接送了回去,叫二皇子自己留着欣赏。
上官逢看着锦盒中的玉佩,正跟二皇子叫人送来的是一对。
后来他斗赢了二皇子,柳木却失踪了,皇帝对于他们皇子间的争斗睁一只眼,只是免除了每日的功课,他也许久不见柳木。
戎镜对于他们这些陈年旧事毫无兴趣,可惜如也却关心的很,他在一旁想了半天,开口道,“我这有面前尘镜,将旧物一照就能还原当时发生的事,可以借你一用。”
上官逢再疑心,也知道他们并非常人,“两位是天上神仙?”
本来普通人不会相信真相,但如也觉得这位人间天子会信,“我们是地府鬼差,替鬼魂偿愿。”
戎镜看他那一脸天塌的表情,取出了前尘镜,“你照是不照?”
上官逢闭了闭眼,事到如今就是把他的心撕个窟窿,他也要看到真相,“照。”
他拿起那枚玉佩交给戎镜,戎镜将玉佩悬在前尘镜前,那镜面仿佛化成一汪水直接将玉佩吞了进去,然后荡起层层波纹,同时三人周围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
艳阳高照变成了乌云遮月,妙衡殿里四下无人,一个人影悄悄来到了金丝柳旁。
如也瞧见那人身穿白衣,身形修长,眼上还未覆着白缎,夜色下独自站在金丝柳旁,在他怀中抱着一个锦盒,他蹲下身子,在树下挖了个坑,将锦盒小心地放了进去,然后盖上土。
乌云退去,月光下那人的脸上还有些微红,在他手上攥着一枚与锦盒中一样的玉佩,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封信,信上写着与逢亲启。
妙衡殿是皇子们平日里读书的地方,柳木将那封信放在上官逢的位置上,便悄然离开了,他知道上官逢平日里来的最早,一定能看见。
他刚离开不久,妙衡殿中又来了一个人,正是二皇子身边的伴读,悄悄拆开了那封信。
上官逢从未看过那封信,因为第二天他被父皇急召走了。
柳木也不确定他是否看过,因为他被二皇子抓走了。
上官逢看着二皇子的人在妙衡殿掳走了柳木,从他身上翻出那枚玉佩,他听见柳木反复念着,“我只是痴心妄想,三皇子从不知道,皇帝知道顶多将我斩了,二皇子此举无用的。”
他又听见二皇子的声音,“有用没用试过才知道。”
他差人试了,在三皇子看来,此举真的无用。
周围的场景又恢复了,上官逢怔怔地看着前尘镜,“后来呢……后来呢……”
如也想,柳木大概以为上官逢看过那封信,对自己全无想法,他死后也只是想将没说完的治国之道继续讲给他。
上官逢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两位鬼差大人,在地府见到柳木了吗?”
“他瘦了吗?”
“有没有受伤?”
他忽然又想到柳木不能写字,喃喃道,“怎么可能不受伤……”
当年二皇子发觉柳木没用,怎么会好心放了他。
如也张了张口,还是没忍心告诉他,上官逢的表情似哭非哭,“我还能见到他吗?”
戎镜的感情都给了如也,对旁人的事毫无想法,闻言道,“你是人间天子,阳寿还长,等你死后他早就投胎了。”
一个时辰就要到了,如也道,“信已送到,我们也要回去了。”
上官逢最后问道,“绝笔是什么意思?他要投胎了吗?”
这事如也真的不知道,“许是吧。”
他还想说什么,可惜时辰已到,他和戎镜都被送回了地府。
第13章 绝笔书·后续
一阵阴风过后,如也和戎镜已经站在了两通桥边。
如也看向两通司,柳木此刻正坐在里面等着他的消息,他叹口气余光瞧见戎镜一脸尴尬,“怎么了?”
戎镜抬起手,他指尖正挂着一枚鸳鸯佩,“这玉佩忘记还给上官逢了。”
如也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玉佩是该给柳木还是上官逢,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有前尘镜?”
这个借口戎镜倒是早就想好了,他道,“我被鬼差送来时,给了我面前尘镜,说是阎王让我揣着到时帮帮你。”
如也没想到白无常竟然真的帮他转告了,有些受宠若惊,“看来有空我要好好感谢白无常大人。”
戎镜心中不满,要谢也是谢你的阎王相公,谢那个小白脸作甚。
如也并不知道旁边人心里已经酸上天,只惦记着怎么告诉柳木,他从戎镜手里拿过玉佩,“一会进去我与柳木谈谈,再决定这块玉佩到底还给谁。”
两人走进两通司,柳木正坐在桌案前就同他们离开时一样,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眼睛被白缎蒙着,如也看不到他的情绪。
“柳太傅——”
如也走回桌案后坐下,戎镜看了看四周也没多余的椅子,所幸站到他的身后,像是一个忠心的侍卫。
柳木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微微一笑,“闻人先生回来了。”
语气中却带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紧张,如也犹豫一下还是想把真相告诉他,“那信,我帮你交给上官逢了。”
柳木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桌案边,指节都有些用力的发白,“他……有说什么吗?”
分明在意的不得了啊——
如也叹口气,还是想替那位人间天子解释一下,“他当年没有看到你那封信……”
柳木以为是从前那些治国论的信,后来又想起那封写着他一厢情愿的信。
没看到?
根本就没看到?
他的手指有些微颤,如也继续道,“第二天上官逢就被他父皇急召了,他一直没去过妙衡殿,这些年,他以为你还活着……只是不肯见他……”
如也说不下去了,对面人的身体僵住了,白缎下流出两行清泪,柳木哽咽着开口,“那我这么多年又算什么呢……”
他被二皇子抓住,既希望自己在上官逢心中有一席之地,又希望他对自己毫不上心,他虽然喜欢上官逢,也是不愿意成为他的累赘。
直到二皇子拿着玉佩,气急败坏地摔在地上,那块玉佩摔得七零八落就像他的心一样,那时他想做人还是有私心的,因为他是真的很难过,难过到有些怨恨上官逢,恨他对自己当真毫无感情,又恨自己看不清身份对三皇子有了这种企图。
他死后变成了鬼,还想着将那未讲完的治国之论一封一封地讲给他听,明知道那人都当上了一国之君,哪里还用上这些,他还是求着鬼差送信。
他想啊,他想知道啊……
他在上官逢的心中到底有没有过一点位置……
如今,这答案他不想知道了。
柳木忽然站起身,撩起袖口拭了拭眼泪,“既然信已送到,我也没什么心愿了,多谢先生。”
他说完就要转身摸索着离开两通司,如也急忙站起扶住他,“你……”
柳木示意他停下,“今日便轮到我喝孟婆汤了,我只想着在忘掉他之前寻个答案,现在我心中明白了,多谢先生帮我,来生有机会一定为先生当牛做马。”
他摸索着拿开了如也的手,“先生莫要担心,这段路我走过许多遍……一个人可以的……”
他伸出双手就像来时那样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如也站在身后欲言又止,满脸都是替他的遗憾,戎镜看不过,几步走到他身边在耳边小声说几句话。
如也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想问戎镜不会受罚吗?
戎镜摇摇头,快步离开了两通司,直接去了永青城,他要把上官逢带下来!
柳木虽然眼睛看不见,走路却挺直着脊背,骨子里带着一种读书人的傲气,如也在几步之外跟着他,一路到了奈何桥。
眼看着就要轮到柳木喝孟婆汤时,戎镜终于带着上官逢来了,怕被鬼差发现特意给他罩了一身黑斗篷。
上官逢看着柳木的样子心痛如绞,他记忆中的柳木没有这么消瘦,更不蒙着白缎,双眼清明字迹娟秀,眼前这副样子是谁害得一目了然。
如也忽然道,“柳太傅,你落了件东西。”
柳木的脚步顿了下,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分辨他的声音从何处传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