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自厨房过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回来了?”
小梁子看见娘亲就扑上去埋在她腰间蹭了蹭,“阿娘——”
妇人手上都是面粉,只能用手背轻轻刮下他的额头,“快去洗洗手,今天娘给你蒸包子,像奶奶蒸的那种。”
“真的呀——”小梁子努力伸出胳膊抱了抱娘亲,风风火火地跑向厨房,“我去洗手!”
妇人对他们二人笑笑,“两位公子再等会,很快就好了。”
如也忙道,“不急,可否需要我们帮忙?”
“不劳公子,简单得很。”妇人转身又回了厨房,又剩下戎镜和如也在屋里坐着。
如也有些好奇地起身四处瞧,他总有种这地方来过的感觉,却想不起来何时来过。
戎镜坐在一边,看着他在屋里停停走走,上次在乡南镇如也提了句记忆里包子的味道,戎镜回去想了两天他从前和如也在哪里吃过包子。
甚至还找来以前总帮着跑腿的鬼差,最后想起他们两个曾在三溪村帮过年轻时的梁婆婆,为了答谢他们,梁婆婆请他们吃了顿包子,如也当时咬了口直夸好吃。
戎镜在三溪村没找到梁婆婆,又到地府找了一圈,刚好梁婆婆有心愿未了,他才有机会再让如也吃一次包子。
两人等包子时,如也跟他闲话,才知道戎镜时常在三溪村到那些老弱病儒家帮忙,有时是劈柴,有时是挑水,偶尔也会进城帮他们捎些东西。
如也听了很是敬佩,“没想到你心地这么善良。”
戎镜却是勾起嘴角眼里全是他,“因为以前有个人告诉我,要多多行善积福,这样我与他才能生生世世在一起。”
如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故,不知为何心口闷闷的,语气都带上自己也不察觉的失落,“能这么说肯定也是位心善的人,跟戎公子你挺相配的……”
他的语气里仿佛都泛着酸意,戎镜看着只觉得可爱的紧,要不是孟婆说这汤喝完只能自己想起,而如也说过他们的回忆每一寸都那么重要,他真想立马告诉他真相。
戎镜只能忍笑道,“是啊,心善得很。”
一个判官善到悄悄替那些冤魂了却心愿,戎镜记得那天两人正在忘川边散步,如也忽然提起不如立个两通司吧。
“两通司?”戎镜有些好奇,他的判官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做什么?”
如也望着缓缓流动的忘川,“替那些在人间有牵挂的鬼送信,帮他们了了心愿,孟婆不是也说,了却心愿喝下孟婆汤效果更好吗?”
“听上去像个许愿的庙宇。”戎镜抬手将他鬓边的发丝别在耳后,如也脸微红,“差不多,干脆在两通司前再立个石碑,写上心想事成。”
戎镜轻轻吻上他的额头,“就照你说的办。”
结果在地府新立两通司的事,还得上奏的人亲自去人间历个劫,显出对此事的诚意才行,戎镜寒着脸道,“由我去。”
如也搂着他的腰,“我上奏的理应我去,地府可以没判官,可不能没阎王。”
戎镜还是不高兴,“你去历劫,我就不能随时去找你了,我这么想你可怎么办?”
阎王偶尔露出的孩子有趣的紧,如也调笑道,“不如你把我阳寿改短一点,我好早点下来找你。”
戎镜倒真的思考这事的可行性,如也赶紧阻止他,“我说着玩的,你是阎王可不能徇私啊。”
戎镜倒是不屑,“我就是爱给你徇私,谁敢管我。”
如也抬头吻上去,只希望他赶紧把这茬忘了,可别的真的为这事得罪天道。
妇人将蒸好的包子端了上来,满屋子的香味。
如也洗洗手,拿起一个包子小心地吹了吹,咬了一小口,没想到特别好吃。
而且,这个味道……
在他的记忆里吃过一次特别美味的包子,无法形容的味道此刻重现在他的口中。
戎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对了,也笑着拿起个包子咬了口,小梁子在一边吃着包子跟他娘亲高兴地说道,“真的和奶奶做的一样!”
如也越吃越觉得,这场景仿佛在哪里见过,身边的戎镜和哄着小梁子的妇人,这个吃包子的画面有种熟悉感。
吃过包子,如也告别戎镜和那对母子又回到了两通司。
梁婆婆坐在桌前笑得和蔼,“多谢闻人先生。”
如也摸了摸嘴角,“我也有幸尝了下,真的很好吃。”
梁婆婆道,“闻人先生不嫌弃就好。”
送走梁婆婆,如也将她的故事记下,比之前面的故事,这包子配方的故事篇幅短上不少,他想了想在末尾添上一句——包子真的很好吃。
第10章 绝笔书(上)
这会没鬼来,如也起身将几个故事放到书架上,想来以前两通司的送信鬼差似乎也有记录的习惯,书架上摆着不少册子。
他抬手随意抽出一册,却从书中掉出几封信,如也俯下身将地上的几封信捡起,信封上的字肉麻无比——宝贝亲启。
如也看着却不觉得肉麻,主要是这字太丑了,歪歪扭扭仿佛狗爬一样。
自己也如魔障一样,竟然从这扭曲的四个字里看出了几分可爱。
如也无力地扶着额头,大概是之前字写多了,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情书夹在这册子中,他正要将这几封信塞回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似是在地上小步蹭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
如也随手将册子与信塞进书架,转身走出两通司,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伸着手细细摸索着周围,一点一点向前走动,一条白缎覆在他的眼睛上。
如也急忙过去将他扶进两通司,男子身形消瘦,抓着他的手也指节鲜明,“小心,这里有台阶。”
男子小心挪动着脚迈上了台阶,待到终于坐进两通司的桌前,他才放松下来,侧过脸估摸着如也的方向,微微笑了下,“多谢。”
如也见他摸索着将手放在桌案上,“这位公子,是要送信吗?”
男子又换了个方向,像是努力听声辨位,一举一动都有种世家公子的风范,“是,但还要劳烦鬼差大人帮我先写才能送……”
男子似是回忆了一下如也的声音,与之前的鬼差不同,“如您所见,我目不能视……”
“好。”如也备好纸笔,看向男子道,“你说吧,我替你写下来。”
他以为男子是要写封家书,却没想到男子开口便是治国之道,从士农工商讲到赋税徭役,却不像是先生讲书一样,更像是对一个人的私语。
中途男子还特意停顿下,见如也未像之前的鬼差一样,问自己某个字如何写,“这位鬼差大人想必也爱看书。”
如也笑了下道,“我生前是个芝麻小官,闲暇之时爱看些书,叫我闻人就可,我见公子治国修身讲的头头是道,想必也是位达官显贵。”
男子却苦笑了一下,“达官显贵不敢当,我生前只是个太傅,但与伴读书童无差。”
如也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言辞谈吐大方,想来也是位文杰。
等到男子念完,如也足足写了二十多页,皆像是对一个人的谏言,他转转手腕问男子,“太傅先生还有要写的吗?”比如你对“这人”想说的话,当然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他想男子应该明白。
他瞧见太傅桌案上的手骤然握紧,仿佛在犹豫要不要写,过了会才慢慢开口,“劳烦闻人先生帮我再加几个字。”
如也提笔沾了沾墨水,“先生请讲。”
“就在结尾处添个,柳木绝笔吧。”
如也微微一愣却没下笔,有些不确信,“就这四个字吗?”
太傅的手指慢慢松开,声音平稳道,“就这四个字足矣。”
曲风与徐宗在一起了,如也又吃到了记忆中的包子心情不错,实在不想看这位太傅落个遗憾,他试探着问,“要不你再想想?我就在这等着。”
太傅摇摇头,抬手摸索着自己眼上的白缎轻声道,“这四个字就够了,我还有件事想劳烦闻人先生。”
太傅先生心意已决,如也也没办法强迫他,只能叹口气道,“先生请讲,我一定帮你办到。”
太傅微微垂下头,似在回忆,“收信之人住在宫中,宫里有一处叫做妙衡殿,殿后院中有棵金丝柳,我想劳烦闻人先生帮我看下,树下的泥土可有松动。”
如也道声好,便将“柳木绝笔”四个字提在信末尾。
太傅听着他将纸折好放进信封中,“收信的人叫上官逢,现在是人间的皇帝。”
如也将信收进怀中,“我这就帮你送去。”
他起身走了一半又停下,回头望着太傅的背影,“你可有别的话要我帮你带给他?”
在如也看不见的地方,太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没有了,只劳烦先生再帮我看看金丝柳就够了。”
如也正要摸向“心想事成”,忽然有个想法,他转身向阎罗殿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两通司暗中观察的白无常赶紧先他一步跑回阎罗殿,直接向戎镜汇报,“判官大人好像要来找您。”
正准备先一步去人间等如也的戎镜,听到这话赶紧翻出阎王的面具扣脸上,“记得不要让如也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