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术法初时不过是勉强化解,久战之后便支撑不住,呈现败象。果真,不久之后,穆星河便力竭而败。
叶限拍拍自己的手,悠然离去,抛下一句话来:“也就是这样嘛。”
穆星河跪坐在地,久久没有说话。
有人说穆星河的失败是因为他硬生生接下了金丹宗师的一击,还能维持术法的流畅与完整已经十分不错,然而世上无人会听失败者的苦衷,每个人关心的都是最后的胜者。叶限的声名今日之后可至巅峰,而强者的传奇,总是由一场又一场其它已经被忘记了名字的人的失败堆积而起的。
其实穆星河在那之前并没有准备什么,他去找了钟子津。
他想钟子津这一次战败于叶限,即便不沮丧,也有许多感想需要同他人述说,但没有想到他等来了紧闭的房门。他等了许久,钟子津虽在,却依然没有人应声,许久以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乘着月色,去迎接那一场吉凶未卜的战斗。
当钟子津从漫长的思索和如同蛛网中的蛛丝马迹里脱身的时候,听闻穆星河找过他,焦急地走遍了那座岛屿,却再也没有看到穆星河的踪迹。
当不久之后的那一刻——那浴血而战,战至每一把剑、连着他的身体都几乎碎裂的时刻,他会在失神中想起这一夜来。
他的友人身披夜露,在他的门前,看着遥远的明月。
穆星河那一夜败落之后,便独自回了云浮。
别人看来他的离去实在狼狈,其实穆星河也觉得是如此。
他用一日一夜的时间确定了一个事实。
——那所谓的系统已经是放弃了他,那冰冷的声音不会再度降临他的脑海,因系统已找到了更好的控制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诈尸一般的更新,感谢D·Spade的地雷~感谢海客的地雷~
穆星河:按照这样的算法,难道我是2.0?沈岫是1.0?
第242章 浮云永寂
当他踏入云浮的时候, 许多云浮弟子已经听闻了他的事迹。百年倏忽而去, 云浮派一拨一拨的新人入门来, 也有一拨一拨的云浮弟子出走、老去、殒灭,穆星河当年的故事已经变成了渺然不可视的模糊旧事,唯独几丝残余的传言留存在那些旧人的记忆里。
新来的弟子知道这是个一贯有些离经叛道不循常理的前辈, 知道他杀了另一个背叛云浮的前辈,最后他输给了一个修行不过几十载的新秀,黯然归来。
是可以作为谈资, 又可以很快遗忘的寻常故事。
故事的主角带着满身的疏离,缓缓走向了天璇峰。
天璇峰首座李停云难得地没有无所事事,闭门不见他人。洞府前的道童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们的大师兄冲击金丹虽然成功了, 但留下了很多祸患, 需得闭关数百年,首座需要在前十年为他护法,以免他功法走岔。
穆星河神色平静,点点头便告辞离去。
而后不久天璇峰首座、也是他的师父却是遣了道童来找他,应当是知晓他曾来过,也知晓他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他遣道童翻山越岭前来, 只问一句:“可知自己所求为何,所做为何?”
穆星河在云海之畔寂寥地笑了笑, 回道:“弟子明白。”
他回到他的蜗居之中,门前的树十分茂盛, 零零碎碎开着枣花,有些还结上了果子,地上的花木也是被细心料理过的模样。但洞府空无一人,穆星河招了招手,喊了声:“阿喜,我回来了你还不来迎接啊?”
便见树后一个小童瑟瑟探出头来,目光躲闪,声音细细的:“你不可以乱给我起名字……”
穆星河哈哈笑了一声,声音便放轻了点:“那小飞驳行不行?”
小童点了点头,想了又想,又将头探出来一点,说道:“我听说你……把沈岫前辈给杀了?”
飞驳待在云浮的时日比他长久得多,是知道沈岫,也见过沈岫的。
穆星河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原来连你都知道了啊。”
飞驳得到确认,咬了咬唇,却是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说道:“沈岫前辈,是个好人啊……”
穆星河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垂眸说道:“大人有大人的考量。”
飞驳极不习惯别人的接近,被摸了头一下子就飞到了树梢上,穆星河笑了笑,没有说话,将自己关入房中。
房里还是那样的陈设,连他离去时懒得收拾的案头都未曾改变,他恍惚好似走入了从前的时光之中,那时候属于他的论道大会未曾开始,他内心满满都是激扬的意气,好似他要什么总能被他取得,什么人都不在话下。案上还残留着他对法阵的推演,那曾经叫他费尽心思写了好几叠纸的图形,如今他一眼便能看出关窍。可他如今却并没有能感受到那种变强之后的快意——或许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感觉,那些因为探知而得到的快感被生存的压力与紧迫感一再掩埋,最终埋入了深深的黄土,再也没有回来。
他坐在榻上,呆呆望着那些纸张、炼丹炉和炼器鼎,终究还是无从下手,缓缓躺倒。
直到窗外的白云变成了晚霞,夕阳变成了夜月,他都没有去修炼。
即便第二日也是如此。
他一个人在云浮派中晃荡,云浮派的风景因为岁月而呈现出一些微妙的变化,可依然是满山的参天大树,满山的白云。
他归来的是夏日,夏日是一个半开半败的季节,有开得大好的繁花,也有繁花败落,结出青涩的果,挂在枝头。一树都是蝉鸣,漏下灼灼天光,他踏在砸落的日光之中,脚步有轻微的声响。
云浮太大,大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穆星河能清晰地感觉到孤寂。孤寂不是无人想要接近,无限心思不可说,而是一种脚步落在地上的声响,残花擦过脸颊的微痒,是欲静还噪的蝉声,是日头由盛转衰,明月由升至落。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连沈岫都不认识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一个人走在云浮重山之中。那之后啊,他下了山,见到了许多人,一步一步掌握了力量,得到了朋友,拥有了声名。
他仿佛站在云巅之上。他很少碰到失败,也很少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形,他想要得到总是很简单。
他想起那些术法好似被他所征服,纷纷拜倒在他手下,他想起自己攀登一座又一座的山风,想起他的真气如何从溪流而成江海。
他想起自己同友人说着请信任他,想起友人护在他的身前为他开路,想起他如愿拿到论道大会的魁首,想起夜色里沈岫听他说什么黄金时代的不着头脑的话。
他想起钟子津在月色下练剑,想起温行泽在芦花中向他走来,想起那一夜的海棠花清且艳,而沈岫在海棠花底下回头看着他。
可是到如今他却几乎失去了一切。
踏遍青山人未老,终也不似少年游。
穆星河好像忘记了修炼这回事,或许是伤势和失败击溃了他对金丹的期待,他甚至连远行都不打算,哪怕是出了云浮,也不会离开太远。纵使偶尔一去独秀楼,也不过是埋头在那些记载古代奇谈怪论的书堆里,看着过去似真似假的传说和预言,再也没动过他平日喜爱的术法符术。
偶尔会传些书信出去,所达之处是碧涛书院。这地方毕竟了不得,可他只说是碧涛书院有个故识,在碧涛书院中处境不怎么样,他去信安慰她。
有人担忧他的心气已经被消磨没了,但无人出声。因修真之人本也就是对他人之事漠然观之,更何况穆星河此人行为古怪,非能用常理度之。而云浮中的前辈们却也鲜少有过问穆星河之事的,穆星河毕竟年轻,平日又常在外修炼,云符之中交好的人并不多。
终于有一日云浮的宗师与掌门闲聊,提起这些山下的事情,无意间说到:“穆星河也算是我们看着到如今的,现今这般,怕是要毁了。”
如今是盛夏,掌门却穿得格外厚重,被包裹在纹有层层复杂图形的棉衣中,只看着远方翻腾的云海:“……破而后立,云浮当有此劫。”
穆星河并不关心还有没有人人关注他。
他躺在石头上看很久的天,任由阳光砸落他的脸上,坐在树梢上听风的声音,甚至有鸟雀落在他的肩头,与天披着蓑衣到池边钓鱼,钓上来了又放走,恰如他得到又失去的人生。
他想了很久以前的事,看过的风景,见过的人,回想他从过去到而今走的每一步。
时光就在他踏碎的树叶之中过去,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时候,他罕见地接到了师父的传话。这次师父倒没有再过问他的事,而是说宗门法会临近,他在云浮而抽不开身,叫他前去。又说那阵子独秀楼中守备不如往时,可以帮他偷一个法宝出来。
穆星河虽然没有答应李停云那叫他偷东西的无理要求,但宗门法会他还是老实去了。
那日一早他便去往玉京台,玉京台上已经都是外门弟子,他们带着有些忐忑的神情观察着周围的人,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依然掩盖不住面容的青涩。或许也有些年纪稍大的,脸上少去很多那种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带着远行的疲倦,可眼中依然有着不曾熄灭的热望。
穆星试图走入人群中,然而人们见到他却纷纷退却,一脸恭敬与好奇地望着他。
——原来即使他不发一言,也未曾表明身份,也终究是和他们不一样了。
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又静悄悄消失在人群中。
当他们再度见到穆星河的时候,恰是在远山之间,云霞之上。一群宗师缓行而来,风扬起他们的衣袂,他们并没有任何大动作,只偶尔有侧头交谈的,却是比玉京台上那些竭尽全力的厮杀更为令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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