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两瞪了方延一眼,筷子敲碗:“猫爱鱼,狗爱肉,为师就爱这一口,你个小孩崽子管得着么?”
方延扶额惆怅:“师尊,他总打你,日后还可能会杀了你。”
钱三两冷笑两声:“打是亲,骂是爱,爱的不行才拿脚踹,你晓得你师娘有多爱为师不?”
师娘又是什么诡异的称呼?!
方延恶狠狠地咬了咬牙:“但是……但……”但了半天也没被他但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仰头灌一口闷酒。估摸也是觉着钱三两在这件事上没救了,此路不通,方延稍微地沉吟了片刻,果断换方案。
方延道:“师尊,其实,您大可不必为此次离别伤神。我记着鳞苍在走的时候说过,他在人间折腾累了,想回南海补补水,少说两年之内不会再到岸上来,但您不一样啊,您就是把手头的事都做完了,满打满算不过三个月,到时,您可以去南海找他呀。”
方延提议的很诚恳,钱三两端着酒杯,神色颇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醉醺醺地问道:“……不是,谁告诉你,我是为了鳞苍不辞而别伤神了?”
听听,都难受的开始说反话了!方延叹声气,用近乎悲悯地调子哄道:“师尊,您不要强颜欢笑了,我都懂的,都懂的。”
“你懂什么了?你成天懂。”钱三两皱着眉头挠他头顶那个鸡棚,猛的晃了晃脑袋,因为醉酒,脸上现出很不自然的晕红来:“为师……我真不是伤心这个,你都说了,待万事皆尘埃落定后,我可以去南海找他,他,他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我伤心这个做什么。”顿了顿,仰头打出一连串酒嗝。“为师……为师只是想啊,他要走就走罢,给我留个海螺干什么,若是没记错,南海的特产该是珍珠啊,他,他就不考虑给我留一袋珍珠改善生活么?”
“???”
居然是在可惜这个!
钱三两边说边拍桌子,加上喝多了,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晃,看去就和跳大神似的。方延好不容易才听清并理顺了钱三两说出口的话,顿时有些目瞪口呆,连说话都不自觉的结巴了:“师师师尊,难道您这些天来,单就为了这个喝闷酒么?”
钱三两点头,而后一脑袋砸在桌子上,瓮声瓮气地道:“不然呢,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全部心思都吊在一个人,或是一样东西上罢?”
方延扑棱着摇头。“不能,不能。”
钱三两坚持地趴在桌子上,道:“这就对了,没别的事就退罢,这大半夜又是凉水又是热饭又是烈酒的,为师吃着有些不舒坦,想早点歇了。”
方延:“……”得,全当他没有来过。
直到方延真的回屋睡了,钱三两才摇晃着坐起身来,酒喝掉大半坛,他的眼里倒是真的带了些醉意,却也没到烂醉如泥的程度。
钱三两摩挲着被他打了孔穿绳,小心翼翼戴在脖子上那个小海螺,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莫说三个月,唉,就是三天都等不及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并非真的像他面对方延时那样轻松,说罢又自嘲一般“嗤”的笑了。
钱三两知道,像他如今这样,躲在别人的壳子里苟延残喘的行为叫“偷寿”,这样活着,阴兵固然不会发现,规矩也不会少。但倘若他真的回了自己的壳子,生死簿上名字现出,那么,余下的寿命,究竟是按他偷寿之前的五年零几个月算,还是索性将这五年减去,只留零碎的几个月给他,钱三两其实拿不太准。毕竟,他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
寻回肉身这件事,于钱三两来说,其实是个不算惊喜的意外。
他还以为这玩意早就烂成一滩泥了。
化仙宫收拾利落的当日,钱三两带虎子他们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而方延也很信守承诺,选出个黄道吉日,将肉身与“鬼印”都还了给他。
原本,钱三两在见到自己原装的肉身时,心中还稍微的激动了那么一下,毕竟五年前中箭是实打实发生过的,头骨都穿了,想来就算能恢复,也不会恢复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他都做好见到脑门上狰狞伤口的准备了,但,也不知道方延究竟用了什么古怪法子,竟能将这具闲置了五年的肉身保存完好,从头到脚不见一点损坏。
简而言之就是——依然好看。
可钱三两的激动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他发现,这具肉身比他想象中还要虚弱,并且,“鬼印”出现的位置是很随机的。像方延和他之前同样出现在屁.股上这种情况,纯粹是个巧合。
钱三两在拿回身体之后,没在屁.股上找到鬼印,反而在脸上找到了。
错结经脉似的暗红印子裂纹一样挂在脸上,几乎笼罩住一整个额头,再往下盖过左眼,摸来还有些轻微的凸起,甚至连一颗眼珠都跟着变成深红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钱三两面对铜镜摸了再摸,险些气笑了。
乖乖,他真的很想要他原来的那张貌比潘安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啊!现在这张脸,说到底还不如脚底下躺的那个“钱三两”呢!
钱三两越想越悲愤,没留神将铜镜在手中捏个粉碎。一旁,刚施过法,看来比钱三两更虚弱的方延气若游丝地安慰道:“……师尊,气大伤身,其实这个样子也还……可以的。”
许是被冷冻的有些久了,钱三两转动脖子的动作很僵硬,还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即使这样艰难,钱三两还是慢慢的把脸转到自家小徒弟的方向,睁大双眼,不动了。
方延下意识地咽一口唾沫,讷讷道:“真,真的还好。”
钱三两半眯起眼,悲痛欲绝:“摸着你的良心说话,这是还可以?!”
方延默默地往后缩,尽量让自己变得渺小,他分明瞧见,方才钱三两脸上那颗暗红色的眼珠亮了一下,转瞬复了原样。方延听话摸着心口,又仔细端详一阵,半晌才道:“真的很凑合,就是……就是……”
钱三两连忙追问:“就是什么?”
方延神色无辜:“就是不大像好人。”
钱三两:“……”
扯闲的功夫,脚下忽然踩到软软的一条胳膊,钱三两叹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吩咐道:“把他埋了罢。”
方延眨眨眼,道:“好。”
吓人的印子在额头,靠面纱遮挡是行不通了,更何况那东西娘们兮兮的,钱三两光想就觉着别扭,只得另寻法子。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方延给他从杂物间里翻出一张做工不错的烫金小面具,戴上能把额头和左眼全都遮住。
钱三两收拾妥当,又戴了面具,觉着自己总算又是个人样。
化仙宫里逛了一圈,好容易把冰冷的手脚都活动暖和了,临到傍晚,钱三两摒退众人,入梦阴曹。
说起来,这还是他找回身体之后,入的第一个梦。
五年过去了,忘川河岸的卫生状况依旧不是很理想,三生石上依旧刻满了“xxx到此一游”,奈何桥头赶着投胎的新老鬼魂中,总有几个试图插队的。
钱三两摸了摸三生石上几个歪七扭八的字,感到很亲切。
不远处,只有一面之缘的故友冯仁冯先生拨开一众鬼怪,满脸激动的朝他冲了过来:“贺兄,贺兄,温竹兄!你怎么才来?”跑到距离钱三两大约两步左右住了脚,激动转为疑惑:“咦,不对呀,怎么还是生魂入阴曹?五年已过,你也该下来陪我解闷了呀。”
直到被冯仁结结实实的拍到肩膀,钱三两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那句“贺兄,温竹兄”是在唤他。
原来他从前姓贺来着。姓贺,名温竹,听着还挺文雅。
钱三两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看冯仁,看了老半天,蹙眉道:“我说……你在心里暗暗盼着我死快点就行了,怎么还要说出来?你这样说,叫我情何以堪?”
冯仁干笑着打哈哈,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白:“我的错我的错,这不是太寂寞了么。”话锋一转,十足亲热地拉起钱三两只手:“不说这些,既然你来了,那我也要跟你有个交代。不瞒你说,我在奈何桥头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告诉你——五年前你托我查的那个周姓老者,我查了,但是没查到,我能肯定生死簿上没他的名字,我想啊,他大约是个有背景的,不归我们这片儿管。”
闻言,钱三两愣了一愣,一口饱含震惊的凉气抽进去,奈何没缓过来,生生把给他憋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昨天断网了,今天补上,晚上还有二更哦。
☆、四十八次解释
钱三两原本姓贺,但他没名字,小城里娃娃们的名字都是学堂先生给取的,而钱三两没上过学堂,他娘亲原本就曾是个能识文断字的富家千金,腹中学问比学堂先生更好,钱三两一直和他亲娘学,打小被叫伢子,家里人本来是想等他大些再取名,没成想遇见蛮子屠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排着队去见了阎王。
温竹这俩字是钱三两自己取的,乍听来是个挺君子的名字,谦谦如竹,品洁高远,但是细想来,世上竹子千千万,没一棵有心。
无心无情,有法有欲,这才是贺温竹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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