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第二日,当小狐狸已将一只野鸡视作囊中之物,正欲扑食的时候,它纵身一跃,却是陡然在空中化作人形,继而“啪唧”一声,灰头土脸地跌落在了地上。
小狐狸:以后再也不要做人了!
饕餮在一旁目睹了全程,憋笑憋得辛苦。
只是当小狐狸瞪着一双幽怨的眼望来时,它又轻飘飘地挪开了视线,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狐狸又气又恼地,一整天都没有理它。
……
自打小狐狸多出两条尾巴之后,饕餮每日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清点狐狸尾巴的数量。
从左到右数一遭,从右到左数一遭,再从中间数到两侧,似是能从中数出花儿来。
小狐狸最初只觉得有些奇怪,说是痒,倒也不像,只是腹下某处隐隐烧得厉害,但又的确是舒服的。
时日久了,便也习惯了,开始时它还会禁不住地扬起尾巴闪躲,后来便由着饕餮去了。
它只兀自躺着享受。
饕餮拨弄着那尾巴尖儿的绒毛,心下盘算着,馋虫大作,面上却挂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钟山神可有和你说,你何日会变成九尾?”
“没有。”
“那你自己可知?”
“不知。”
“那……”
小狐狸见饕餮还要发问,顿时不耐烦了。
它撇了撇嘴,从饕餮爪下将自己的尾巴收了回来,避得远远地,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蜷起身子装睡。
饕餮站在原地仍是唤道,“球球。”
小狐狸回道:“听不见。”
饕餮:“……”
……
又是十数日过去,即便小狐狸再怎么不喜欢披着人皮的模样,终归还是渐渐习惯了,甚至还逐渐有青睐于用人形趴在饕餮背后的姿势。
而这习惯了人形之后,小狐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缠着饕餮,吵着闹着亦要瞧瞧它变人形的模样。
就连像自己这样的所谓幼崽都能化人,这年岁逾万年的大家伙又怎么会不能呢?
只是每每小狐狸问起,饕餮不说能,也不说不能,只沉着张脸偏过头去一言不发,又或是拿美食堵住小狐狸的嘴巴,再或是胡乱寻个别的什么将话题扯开。
可饕餮愈是这样遮遮掩掩,小狐狸心下的好奇心则是愈发地重了。
该不会是人形模样太丑它才不愿意给我看吧,或许……饕餮的模样,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胡子长长的老头儿?小狐狸猜测道。
“饕餮,你人形是什么模样?给我看看吧?”
这日难得寻到了好些吃食让它俩大快朵颐了一顿,吃饱喝足后,小狐狸便缠着饕餮喋喋不休起来。
饕餮听着小狐狸问着这问题重复了不下百次,心下微恼,也不作声,兀自往前走着。
小狐狸却是在行进间化作了人形。
此时的他,或多或少地掌握了些诀窍。
胡逑人形不过刚与饕餮比肩,到底还是没有狐狸身子那般轻巧方便。
他见饕餮不答,步伐飞快,亦是于这大家伙较劲起来,铁了心地要让饕餮变作人形给自己看。
他三两步冲到饕餮面前,展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看着凶兽时,胡逑原本预想中恶狠狠的语气没有出现,反倒多了几分撒娇意味,“给我看看你的人形。”
饕餮却是被小狐狸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止了脚步以免将他伤着,正要检查,又忽地被白花花的肉/体晃了眼。
饕餮停了下来,低垂着头,望进胡逑那双形状姣好的眸子里。
凶兽哪里是介怀自己人形模样丑陋,只是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拘在人皮中的感觉罢了。
胡逑见饕餮沉默不语,以为它这回又要托辞逃避,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倏地感觉眼前一花,上下颠倒,下一刹,身体便陡然腾空了。
——原是饕餮被吵得烦了,化作人形,将这小狐狸扛在了肩上。
与小狐狸想象中的画面大相径庭,饕餮的模样非但不丑,反而是顶顶帅气的。
褐瞳星眸,双眉似剑,五官刚毅,形貌既伟,脸侧一条寸长疤痕,于面容中更带几分煞气凶相。
胡逑一声惊呼,怔忡数息,便挣扎起来,“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还有,这凶兽化作人形时怎么身上还穿着衣裳!自己倒是光着的!
饕餮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变作人形后这小家伙还要吵闹。
它双眉一皱,大掌拍向胡逑屁股,冷声哄道,“乖些,不要吵。”
掌落,有清脆声响起,大手下的那瓣肉/球也随之一荡。声音响是响,但那力道不大,并不疼。
胡逑顷刻就涨红了脸,“你!……”
又是一掌。
“乖些,老饕给你寻吃的去。”
胡逑憋得整张脸通红,嘴里支支吾吾半响,但到底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彻底安分下来,不再闹了。
……
再说那早先便说过的,钩吾山附近吃食锐减一事。
这日觅食回到洞穴之后,饕餮揣着半饱的肚皮,满面愁容。
它望向吃饱喝足后懒洋洋趴在一旁的小狐狸,思忖考量许久,终是拿定了注意。
“球球,走了!”
小狐狸见饕餮忽而转亮的神色,只是道这大家伙又寻到了觅食的好去处。
它眼珠子一转,其中餍足的困倦一扫而空,继而露出十分的神采奕奕来。
小狐狸朝饕餮跑来,动作轻巧地跃向半伏着身子的大家伙,而后稳稳地落在它背上。
它将前爪搭在饕餮颈后,兴冲冲问道,“这是要上哪儿去?”
饕餮站起身来,对小狐狸这咋咋呼呼的模样已是习以为常,“往南边走。”
小狐狸好奇道,“往南边走,会有很多好吃的吗?”
“去找穷奇。”
“穷奇?……是要去大荒吗?”
小狐狸对此依稀还有些印象:“大荒”,这可听起来就不像是会有珍馐佳肴的地方。
……
饕餮的性子向来说风是雨,这话音刚落,它径直抛下洞府内所有的珍器重宝,只依旧捎上小狐狸当作存粮,便这么上路了。
“去找穷奇。”
这话说的轻巧,可要真实现起来,绝非易事,更勿论穷奇所说的“大荒”在神洲西南,与钩吾山之间相距数万里。
它饕餮一不会缩地成寸,二不会腾云驾雾,便只能用脚印一步步丈量过去。
不过,好在饕餮也并非一定要立即寻到穷奇不可,只是大约定个方向罢了。
它与小狐狸一路上吃吃喝喝地走着,倒也闲适痛快。
饕餮与小狐狸离开钩吾山的这日,天朗气清,算是个出行的好天气。山中的众精怪战战兢兢地目送这尊煞神离开,又敬小慎微地等待了数日,直至它们察觉饕餮似乎此行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这才欢呼雀跃起来。
却怎想,这喜悦只维持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
……
那日午时一过,便有黑云携庞然之势将整座钩吾山笼罩在其中,无风,无雨,隐有闷雷轰隆作响。
山门前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它们形态各异,大小不一,但大多是颜色偏暗的精怪,连同那黑云一道,乌压压地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泱泱的兽群将钩吾山前堵得水泄不通,最前端一字排开的,正是玄武麾下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
而为首的,赫然是那日方找过饕餮的斗木獬!余下六者,亦是与饕餮在夺了“鶌鶋”的玄武宴上打过照面的。
斗木獬伤势已然痊愈。
他屏气凝神,蓄足了声势,嘶吼道,“饕餮,带着你那狐狸,出来!”
顷刻间,大雨滂沱,银蛇自天际直劈而下。
此后的钩吾山变作如何,且做后话不提。
……
☆、第二十六章
饕餮带着小狐狸,一路胡吃海喝,两旁的景物从树枝光秃,走到了新叶萌生。
它们向西而去,倒也算不上奔袭赶路,走走,吃吃,停停,闲适自在。
也不知小狐狸到底藏了些什么心思,近日来,总是不愿让饕餮叫其他称呼,只认准了“胡逑”这个名字。
饕餮起先颇有些不习惯,觉得怎么喊怎么别扭,但时日久了,也渐渐习惯以姓名相称。
只是“球球”这个称谓,却最终不由分说地被保存了下来。
至此,我们亦随饕餮,将小狐狸唤作“胡逑”。
……
饕餮见胡逑日渐长大,也不再寸步不离地死死护着,反倒是多给了些自由,由着它找自己爱食的去了。
说到捕食,胡逑向来是遮遮掩掩的,每到觉得饿了时,就一溜烟蹿得不见了踪影,非要等到吃得个饱才会回来。
却说这日,饕餮难得对小狐狸的捕食近况起了好奇。
饕餮寻着胡逑的去处寻去,不多时,就看到了那团莹白。
再一移眼,却正巧望见它与两只白毛玄纹的老虎对峙,气氛凝滞,剑拔弩张。
以一敌二,自家崽子明显是吃亏的那个,这还了得?
饕餮眼睛一瞪,顶着怒气就要冲上前,就见那个头稍大的老虎怒目圆睁,道:“你莫要仗势欺人,不过是那凶兽的跟屁虫,倒觉得自己真有能耐?”